我已經忘記多少年沒有見過她,可在萬人之中,我第一眼便能看到她。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阿姐。
她身側插著的軍旗上,畫著一隻青鳥。
她頭戴兜鍪,手執長弓,馬上還立著根紅纓槍。
我想叫她,卻怕自己妖妃的身份牽連於她,於是我扯開嗓子大聲喊。
「啊!啊!啊!」
我聽到自己瘋癲的喊叫極快地傳出去。
「啊!」
二姐!我去死啦!
我跳下城樓的時候,穿得破破爛爛,臭死了。
21
城樓下,是一條護城河。
二姐脫了盔甲跳下河來救我。
河水湍流,她卻很快就追上我,將我拽上了岸。
再醒來的時候,二姐就坐在我身邊。
她還是從前的樣子,溫柔端莊,好看極了。
我張了張嘴,卻先流下淚來。
「定音。」
二姐先開了口,她眼角微紅,似乎是哭過了,她輕輕拂過我的臉:
「我的定音受苦了。」
我趕緊搖頭:
「阿姐,我沒有受苦,我好好著呢。」
我將臉藏到她的手掌中,閉上了眼睛,阿姐的手真暖啊。
迷糊間我聽到有人喚阿姐將軍,還有人與阿姐激烈地吵了起來,才吵幾聲便聽不到了。
我仿佛被架到了火上,渾身都被燒著了,又疼又癢。
於是我又睜開眼,如垂死的魚一般,在榻上抽搐。
模糊中,我看到一個男子走過來,他臉上有兩道交叉的傷疤。
「定音,定音你撐住。」
那人往我口中灌了一大碗藥,苦得厲害,苦得我嗓子粘在一起,發不出聲音來。
「將軍,這姑娘常年服用五石散,毒已入肺腑,怕是不中用了。」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清醒過來,抓住那個面容可怖的男子。
「阿姐,趙啟死了嗎?他死了嗎?」
二姐垂下眼,悲傷地看著我:
「他死了,萬箭穿心,我親手殺了他。」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我側過臉看著阿姐如今的面容, 和記憶里的一點都不同,原來, 我剛才在幻覺里啊。
我想問她:是誰將我的阿姐傷成這個樣子?
可我沒有,我有些膽怯,不敢問出口。
22
阿姐給我喝藥以後, 我清醒的時候便多了。
我找到了當初埋呂楊的地方,我把她埋到了月華樓的東邊, 烏冬說東邊風水好,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我聽清了是誰在和阿姐吵架。
那是叛軍的頭目, 還有幾分八竿子打不著的趙氏血統。
他也姓趙,叫趙瑛。他說要殺了我給百姓一個交代。
阿姐罵他, 阿姐打他, 甚至有一回,阿姐拔了刀要殺他。
我在那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趙啟的影子。
於是,我決定要死了。
我又穿上紗衣,在一個月色圓滿的日子裡,赤著腳跑到了他的寢宮裡。
2
「(像」我在他臉上,看到了和趙啟一般濃重的欲色。
趙瑛身邊的人提醒他:
「這可是盧將軍的妹妹。」
趙瑛自負地笑了一聲:
「那有什麼, 她不也是那昏君的女人。」
他將我抱到榻上, 屏退眾人, 露出最令人作嘔的那副德行。
我順從地坐在他身上,然後拔出趙啟藏在榻中的匕首。
最近半年裡,趙啟夜不能寐, 我便勸他在榻上做一個暗格, 藏一把劇毒的匕首進去。
我笑著貼近趙瑛的胸口, 一刀劃在他的身上。
這是我從前想殺了趙啟時精心設計的角度和位置, 和我預想的嚴絲合縫, 一點不差。
趙瑛驚恐地把我踹下床,卻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了, 他捂著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睛看我,仿佛無法相信我這樣一個沒剩幾天能活的女人,竟能殺了他。
23
等趙瑛的屍體都涼透了, 才有太監悄悄進來看了一眼。
我將匕首捏在手心:
「我要見盧清雲。」
二姐來的時候, 後面還跟著大批的侍衛,他們嚴陣以待地看著我, 仿佛馬上就要放箭把我射死。
二姐的眼神越過我看向踏上的趙瑛,她語氣森然,臉色冷得嚇人。
「定音, 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抬起頭,將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裡:
「阿姐,你能抱抱我嗎?」
二姐距我不過五步遠,聽見這話她不再強撐, 快步向我走過來。
匕首在她走近的瞬間, 扎入我的心腹。
「阿姐,我的阿姐若能做皇帝該多好。下一世我投胎的時候,便能投在太平盛世了。」
我在阿姐慌亂的神色中, 握著她的手放在了匕首上。
「阿姐,還能再見到你,真好。」
像做夢一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