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你對這裡也沒有留戀了吧?
然後我用生日蛋糕贈送的火柴,點燃了一把火。
就像作畫,從一樓的毛毯,點到三樓的木窗。
我的眸中倒映著這縷火光,眼見它在一屋子可燃物的加持下燃燒得越來越熱烈。
火警設備早就被我暴力拆毀了,我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場火災的爆發。
別墅外的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皎皎!」
夏父夏母想要出去求助,可庭院的大門不知為何被鎖得緊緊的,這一塊是郊區,與另一棟別墅隔得特別遠。
他們只好拿起一邊的消防槍,想要自己救火。
段瑾珩要打電話報警,卻撥打不出去。
夏翊牙一咬,直接開始撞別墅的大門。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黎桉有些狼狽地也沖了上去。
我就站在二樓,灼燙的火星在逼近,可我還有閒情逸緻陪天道聊天。
「你知道嗎,其實我最羨慕的就是這種只要有陌生人出現就會生效的安保系統。」
「黎桉翻牆進來了,所以整棟別墅的門被鎖死,庭院的門也被鎖死,連電網都開了。」
不過是發了條消息問他為什麼不能來,他果然就真的進來了。
這原本是道防止盜竊的保險,誰又知道屋子的主人會縱火燒自己家,還破壞了消防系統呢?
我摸著手中有關安保系統的遙控,嘆氣道:「你一定很想殺了我吧。」
但很可惜,它殺不了我。
【……你在騙我。】它聽起來恨極了我,咬牙切齒,【你騙了我!】
「是呀,」我莞爾一笑,「我怎麼會想自殺呢,我做夢都想殺了他們。」
傷害自己有什麼用,他們為我心碎的樣子我看了都想吐,最好的復仇當然是讓他們去死。
我一點也不愛他們,也一點都不想和他們達成什麼 HE 的最終結局。
他們做的一切都讓我噁心透頂,每一次扮演角色,我都需要克服自己的不耐煩。
只是不行。
不能急。
「你的能量來源是我的痛苦吧?」我話音一轉,「還是說,是夏皎皎的痛苦?」
「根本就沒有什麼 HE 結局,也不需要走劇情,你要的就是我一次又一次走向死亡。」
然後當我麻木了,當我絕望了,我就像被榨乾最後一絲價值的垃圾,可以被隨時丟棄。
它會找到新的任務者,吸取她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輪迴中的痛苦。
這個虐文世界的最終力量根源——就是一個被不斷榨取情緒價值的女主。
「你殺不了夏皎皎,是她自己幾乎放棄了求生的慾望,你才找到我,來扮演她。」
「她的靈魂很堅韌,」我嘲諷道,「但我能感覺到,她破碎在了某一刻。」
在……院長奶奶送的杯子碎裂的那一刻。
夏皎皎的靈魂徹底破碎了。
可是不行,她是這個世界的力量之源,怎麼能這樣輕易碎裂。
它貼補好了她,然後讓不同的任務者進入她的身體,幫她重溫一次又一次破碎的感覺。
直到我的第八次輪迴。
「你感受不到我的痛苦了,哪怕我做出想自殺的假象,」我笑意盈盈,「所以才要把我送走啊。」
我怎麼可能會痛苦呢?
醒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興奮。
興奮能重來一回,我可以毀掉這噁心的一切。
嘭——
別墅的門被撞開了。
「我不殺主線劇情人物,你根本動不了我,」我滿懷惡意地看著那幾個衝進火海尋覓我的人,「你看清楚了嗎,他們是在自殺啊——」
雖然就算他們不衝進來,今天也必死無疑。
我說過了,我和夏明月的唯一區別,就是會報警,僅此而已。
打開窗戶,我輕而易舉地翻身跳進了一樓的游泳池。
拎起岸邊的浴巾擦了擦頭髮,我看著已經沒有人的庭院,哼著歌打開了後院的小門,伸了個懶腰,隨手把安保系統的遙控扔進了下水道。
路已經被封死了,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澆滅這場火。
畢竟是虐文女主用來自殺的火,世界的規則會讓它越燃越旺。
滿懷恐懼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吧。
想想就開心。
【你這麼做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的!現在報警還來得及,回去救火!】
【我放你走,現在就放你走,夏皎皎,我還可以放夏皎皎自由……】
【你——就算被規則絞殺我也會在之前就殺了你!】
發現我氣定神閒,天道的語氣逐漸變得歇斯底里。
「那好呀,你就試試唄,」我渾不在意地說,「和天道死在一起,怎麼想我都比較賺。」
我站在別墅門口,聽著隱約傳來的慘叫和哀嚎,身心愉悅。
早就想這麼做了。
「你騙誰呀,你殺不了我的,」我看見了站在二樓倉皇求助的人,勾了勾唇角,「主線劇情的人物全都死了,這個世界的秩序就會坍塌。」
他們也看到了我。
先是夏翊,再是段瑾珩,然後是黎桉……還有夏父夏母。
他們站在火海中,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驚訝嗎?疑惑嗎?
愛你們的不是我啊,愛你們的那個人,願意給予你們溫暖的那個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你們愛的既不是夏皎皎,也不是夏明月,更不是我。
你們愛的,只是我努力扮演的那個,會無條件對你們好的「木偶」。
這麼廉價的愛,用我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用夏皎皎無盡的痛苦堆砌起來的愛,這也叫愛嗎?
後悔有什麼用,會後悔的垃圾,也應該被扔進焚燒爐。
「你啊你,你馬上就要消失了吧。」我笑容燦爛,「重啟之後,像夏皎皎這樣被你們利用的『女主』,就會真正地擺脫劇情,以她的氣運,完全可以過得很好。」
【滋……滋……】
天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又刺耳,像是信號不好的電台,最後失去了聲息。
好盛大的一場白日焰火。
我看得心醉神迷。
(六)
世界馬上就要坍塌了。
我有隱隱的感覺,大概就會在一天之內。
只是下次重啟,它大概就不會是這種樣子了。
淅淅瀝瀝的春雨,覆蓋在了整片土地上。
我買了兩束花,來到了我買的墓地前。
我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陶瓷杯子放了進去。
雨一直在下,我的頭頂忽然舉起了一把傘。
我回頭看去,正對上一張明艷漂亮的臉。
「這是誰的墓?」夏明月問道。
「夏皎皎的墓。」我很平靜地說。
聽到這樣驚悚的話,夏明月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若有所思:「她下輩子會幸福嗎?」
「會,」我說, 「你也會。」
她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唔,叫你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通知你一下,」我站起身, 「我把他們全殺了。」
「不對, 是他們自己把自己全殺了。」想了想, 我又糾正了一下自己的說辭,「就算你報警,警察也不會抓我的。」
「我不會報警的。」她還是沒什麼反應,看向一旁的墓,「我也快要死了。」
我沉默。
「之前我一直在做夢,夢裡有一次, 我的腎不好,你換給了我。」她喃喃道,「下次別這樣了,我其實挺想一個人慢慢死掉的。」
「我感覺你和我之前見的不太一樣了,我之前看你,感覺你被什麼東西逼著往前走,這次……」
「可能是因為我瘋了吧。」我微笑著說,「我做不到迎接死亡,我想好好活著。」
她被我逗笑了:「你看上去很冷靜。」
我看向夏皎皎墓碑邊的另一座墓碑:「你是不是想問我,那是誰的墓。」
「是……對於夏皎皎來說很重要的人吧?」夏明月輕聲說。
黑白照片上的老奶奶笑得和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眼神溫潤而清亮。
心臟忽然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我感覺在這一刻, 有什麼東西緩慢抽離我的身體。
暴雨傾盆,沒辦法沾染半分這張照片,就連她的墓碑, 都乾乾淨淨的, 仿佛連天地神明都在眷顧這一方土地。
可一邊夏皎皎的無名墓碑上的水珠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像是誰在流淚。
把她們葬在一起, 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夙願已了,你願意結束這樣無窮無盡的輪迴了吧。
也許是……只想再多看她一眼。
【你這次又離成功近了一步,】腦海內的聲音冷冰冰地訓誡道,【就差一點點了。】
「-雨」能夠再遇見重要的人,這就是你作為世界的「女主」, 哪怕破碎,也遲遲不願意離開,甚至甘願接受任天道擺布的命運的原因嗎?
美好的記憶只留存在六歲之前, 你再也無法見她最後一面。
「還有多餘的傘嗎?」我問,「我想給夏皎皎也撐一把傘。」
她這短暫的一生, 也沒有人願意給她撐傘。
夏明月笑了:「沒關係, 我的傘給她就好了。」
我把兩束花放在兩座墓碑之前, 和夏明月漫步於大雨之中。
「去吃飯嗎,最後一餐。」
「這大概就是我和你見的最後一面了吧……好。」
「找個能看見星星的地方吧。」
「我能問理由嗎?」
「……我想在世界坍塌之前,用她的眼睛, 讓她再看一眼啟明星。」
「好。」
此刻無風,無月,亦無星。
但沒關係,天氣預報顯示, 九點雨停。
雨過天晴,明月皎皎,有星啟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