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按照尋常父母家,魏野已經有了自立的能力,我同他本該保持一定的距離。
只是自己似乎一直還是感覺他沒長大,所以才一再心軟。
小時候因為條件不允許,只有一張床,所以我們倆只能一直睡在一起。
直到他成年之後,有條件後,才分了房間。
魏野一直不是一個很有安全感的孩子,小時候總要我摸著他的頭,他才能睡著。
可能就是那個時候,青春期的孩子滋生了一些錯誤的想法。
他太過依賴我,只是他誤把親情當作了愛情。
而我終究沒有辦法陪他一輩子,魏野的安全感不該是來自我,而是來自他自己。
我決定快刀斬亂麻,結束這幾次的荒唐。
所以改天我就把自己的信息掛在了相親網上,拜託紅娘好好替我看看。
我想自己也該有一個正常人的人生,有一個家庭。
晚上魏野回家後,我很平淡地跟他說了我的決定:
「明天,我有相親,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
很顯然魏野愣了一秒,很久之後,有些艱澀地點了點頭:
「哥,我知道了。」
他鬆了松自己的領帶,一瞬間顯得那樣的頹敗。
我努力讓自己不看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後來幾天,我就踏上了相親之路。
見了好幾個相親對象,其中有一個彼此都很合眼緣。
她很善談也很幽默,我們倆有很多共同的愛好,和她相處起來很舒服。
13
我們一路沿著道路緩緩往家裡走去,誰知剛好下了雨。
女孩很豪爽,乾淨利落地脫了外套,撐在我兩頭上:
「我說一,二,三,我們就開始跑。」
「一,二,三。」
我倆一口氣跑到我家樓下,我本想上去給她拿把傘,女孩卻笑得豪爽:
「不用了,我喜歡淋雨。」
我跟她約了過幾天再見,女孩便衝進了雨幕中。
回頭時,卻見魏野穿著黑色的長襖,等在路燈下。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身影很落寞的感覺。
他趁著傘的手,不斷握緊再握緊,以至於微微泛白。
我沒想著搭理他,只管自己往前走。
小兔崽子望著我的眼睛都泛著紅,到底沒忍住,他扔掉了手中的傘。
黑色的傘掉落在地上,激起一地的水花。
他大踏步走向前,將我抵在了樓梯拐角處,字字喑啞:
「哥,你不要我了嗎?」
我狠心避開他的眼神,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們都會有自己的生活的,而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他望我忽然笑了,狠狠地捶了一下牆壁,然後俯身過來。
在唇齒將要相碰的一瞬間,我冷冷質問道:
「你還想要對我動粗嗎?」
他停滯在一半,抬眼有些心痛地望著我,我揮手狠狠地給了他一拳頭。
小時候魏野頑皮,我經常打他,但是從沒有下過重手,而這次是下了實打實的力氣。
只一瞬間,臉便青了很大一塊,唇角隱隱有血絲可見。
我靜靜望了望他,有點疲憊地說道:
「我們談談吧。」
14
我們坐在桌子的兩邊,彼此都很嚴肅,說來這還算我們之間第一次那麼鄭重其事地談話。
老實說我有些緊張,但是面上不顯,很冷靜地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對我的感情變了的?」
魏野回得很快:
「十八歲生日那天,你說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那一刻。」
我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想起來。
那天魏野吹滅了蠟燭許願時,我問他許了什麼願,他說:
「希望哥永遠不要離開我。」
當時我也沒多想,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頭說道:
「好好好,哥永遠都是你的哥,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
沒想到這句話,讓他給誤會了,悔之晚矣。
我嘆了一口氣,儘可能溫和地說道:
「你對我只是依賴,你誤把這種依賴當成了喜歡。」
魏野的眼睛幽暗不見底,許久他說道: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對你不是喜歡?」
他的語氣執拗,裡面含著些不容置疑的意思。
我有些頭疼,於是換了個角度繼續勸道:
「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優秀的人,你就會發現哥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你就是天天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才讓你自己越誤會越深。」
他定定地望我:
「哥只有一個哥,全天下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哥一個。」
這句話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是真沒想到他對我的執念那麼深。
但是我想:二十歲的孩子,哪就那麼情深似海了,食髓知味罷了。
我心一橫,索性說道:
「要是你真對哥這具身體感興趣,我不介意與你再來幾次。
「慢慢地你就會知道哥只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尋常的 beta,就連身體都顯得粗糙。」
魏野卻似乎被我這句話給氣到了,抿著嘴,桌上的手握了又握。
深吸了幾口氣後,轉身離開:
「哥不用因為我,這樣糟踐自己,我走就好。」
15
魏野走了之後,我很長時間沒有睡著,好不容易入睡後,卻不知怎麼做了一夜的夢。
夢裡都是些以往發生的事情,我夢到我媽抱著弟弟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樓。
無論我怎麼哭喊,他們卻還是離我越來越遠。
於是十五歲的我成了孤兒,偌大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那一年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大概就有點像是遊蕩在世間的遊魂。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活下去,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
直到十六歲那年,我撿到了魏野。
與其說是我救了他,不如說我們相互拯救。
是他讓我為活下去找到了一個目標:帶著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沒有說出來的是,直到小魏野蹲在門前等我回家時,其實我也很安心。
家裡有個人在等你,這種感覺和我一個人回到黑乎乎的出租屋裡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只是都被我搞砸了,是我沒有盡好一個監護人的責任,沒有覺察到這份不一樣的情愫。
那天之後,很多天魏野都沒有回家。
和我相親的女孩打電話向我道了歉,說自己其實還不想結婚。
於是我索性一個人在家宅了好多天,我想這樣也好,他自奔赴他的遠大前程,孩子大了總要飛的。
那天,家裡的門鈴響了,我想是不是魏野回來了。
打開門卻發現是宋之的,我本來不想讓他進來的,但他太有禮貌了,拎了東西還笑著。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只能讓他進來。
宋之的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
「今天我是來賠罪的,我騙了你,我和魏野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說過他有喜歡的人了,是我不甘心,偏要來糾纏。」
他和我講了很多魏野在校園裡的事。
魏野這人有才但傲得不行,一身寶色襯衫硬生生把穿著名牌的富家公子給比下去了,所以很多人都看他不爽。
那些富家公子實在是不爽,於是有天晚上暗算了魏野,將他蒙起頭打了一頓。
其實魏野本來是可以逃掉了,只是偏要回去撿他的掛墜。
又丑又舊的掛墜,也就他當個寶,死死護在心口。
這個墜子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小時候魏野的身體差,老是生病,天橋下的算命先生說要找塊玉給他壓一下。
而我實在是沒有錢給他買玉,於是便把這一塊給了他。
很神奇的是,戴了這塊玉後,魏野真的很少生病了,後來這塊玉便一直在他那裡了。
宋之的望著我,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那天起,我就知道了這個人對他很重要。」
我反駁道:
「他對我是親情,只是依賴罷了。」
宋之的緩緩搖了搖頭:
「若是你看見過他看那枚墜子時的神情,便知道這不是親情,而是愛人之情。」
16
他離開時,對我說道:
「李淮,其實魏野遠比你想像得更加喜歡你。
「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去公司了,不肯見任何人,你去看看他吧。」
宋之的走後,我一個人待了很久,想了很多。
我這人一向是個感情淡漠的人,我媽死後,最後一點點的人氣也被帶走了。
其實那天魏野反問我,我不是他,又怎麼知道他的不是愛時,我愣了片刻。
因為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我以為愛是平平常常過日子,給人生找個盼頭。
所以魏野成年後,越來越忙時,我無數次望著他的身影遠去,我也知道他終究展翅高飛。
舊的盼頭沒了,我總該給自己找個新的盼頭,所以我想要結婚。
我以為自己的日子會繼續簡簡單單地過下去,而魏野成了那個變數。
他的眼神太過灼熱,以至於我甚至難以直視。
我告訴他,他還小不懂愛,其實不懂愛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