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我疑惑。
「沒事!」傾無有些生氣,「陸之行既然敢偷換王志的名字,就是要跟暗衛作對,他必須死!」
「直接殺掉廢后的兄長,不行嗎?」,我問。
「小小……你該不會是愛上陸之行了吧?」
「哪、哪有!」我心虛。
「打不過陸之行,我來幫你!」
我低頭不語。
傾無抬起我的下巴,看著我,目光滿是憐憫。
「你知道吧,小小。陸之行接近你,是懷疑你的身份。他知道你殺過多少人嗎?」
傾無溫柔地撫摸著我腦後,我爹留下的傷口。
「你剛出生,你爹就要把你摔死。」
「林峰被你蠱惑,對你從不是真心。」
「你的小丫鬟,如果見過你滿手鮮血的模樣,還會守在你身邊嗎?」
「你這樣連痛覺都沒有的怪物,怎麼還天真地妄想會有人愛你呢?」
我的眼淚流下,把衣襟打濕,冷風一吹,在胸口結成了一片冰。
傾無擦拭著我的眼淚:「小小,你要記得,這人世間,除了我,誰都不會真的愛你!」
他的聲音像溫柔的刀子,親手凌遲後再給予溫暖。
「來,小小,重複一遍。」
我訥訥地點頭,重複:「這人世間,除了傾無,沒人會愛我。」
「真乖。計劃好以後,通知我,這次我幫你,但,下不為例。」
傾無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他的輕功更好,在陸之行之上。
我將阿七送回床上後,便把自己浸泡在西園的池塘里,只希望這樣能洗去,傾無留在我身上的噁心觸感。
沒人愛我?呵,誰特麼稀罕?
14
醒來的阿七並不記得見過傾無,當她得知我被退婚後,愁得眉心都起了褶皺。
我蹲在樹下,看一樹冰凌被陽光照出七彩的光,很好看,像陸之行。
「姑娘啊……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被蘇明璐搶了世子妃之位啊?」
被她一提我又想起來了,頓時難過得想哭。
阿七嘆了口氣告訴我,平南王最近身體不好,林峰這段時間一直在靜夜寺住,為平南王誦經祈福,讓我一定得抓住這次機會,哪怕給林峰做個妾,也好過待在蘇家。
「阿七,你怎麼知道,林峰在靜夜寺?」我疑惑。
阿七表情凝滯一瞬,臉頰微紅:「這不重要!」
阿七的計劃,就是我半夜偷溜進去,找到林峰,然後……生米煮成熟飯!
「為什麼要煮飯?我不會!」
「不是讓你煮飯,是……總之你去,然後抱著林公子就行了!」
在阿七的幫助下,晚上我偷偷潛進了靜夜寺,可卻摸錯了地方,一晚上,三次,都摸到了陸之行身邊。
第一次,我用石子引走了他門口的兩個傻侍衛,闖進去,可能因為我穿得太過清涼,陸之行驚得掉了手中的書卷。
第二次,我把陸之行錯認成了林峰,跌進溫泉池子裡嗆水,被他撈起時,還叫了他林哥哥。
陸之行敲著我腦門,訕訕地笑,說我都能找到溫泉這邊來了,真聰明。
我比他還生氣,他大半夜不睡覺,洗什麼澡啊!
陸之行皮笑肉不笑地回我,他為什麼洗澡,我不知道?
他是傻子?為什麼洗澡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
不過陸之行沒有繼續跟我探討他洗澡,我該不該知道的問題,而是很耐心地跟我指了林峰的位置,原來我壓根就搞反了。
我高高興興地要去找林峰,他把狐裘裹在我身上說,沒有第三次。
他的聲音,陰惻惻的,總覺得他恨不得咬掉我的耳朵。
興許是有了前兩次的經驗,第三次我摸到他床上,把他的胳膊抱在我懷裡時,他已經很平靜了。
「你到底要找誰?」陸之行撐著下巴,側身,好脾氣地問我。
「林峰。」
我說得不是很有底氣,而且說完就打算跑。
陸之行翻身將我壓制住:「再說一遍。」
「我、我、我找林峰。」
陸之行看著我,他的目光像是有了重量,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壓得我心怦怦跳,喘不過氣。
半晌,陸之行嘆了口氣:「去吧,再找錯就別怪……」
不等他說完,我就撲上去,親了他,再去外面跑一圈,我都得凍死了!
陸之行才是傻子。
15
陸之行愣了一下,就像乾柴,碰上跳躍的火星,瞬間燎原。
他拂落我的衣衫,看到我身上遍布的傷痕時,愣住了。
有暗衛死訓時受傷留下的,有傾無懲罰時用刀劃的。
「小小像個破娃娃。」我對他笑。
他輕撫著那些醜陋的疤痕,面色凝重:「一定很疼。」
我不會疼啊,可我不想看見,陸之行臉上可憐我的表情。
我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
「什麼?」他沒聽清,關切地問。
「不要用扇子。」
陸之行蒙了,然後臉瞬間爆紅:「誰、誰會用扇子啊!」
床邊的扇子,被他撈到,扔到房間的最遠處。
嘖嘖嘖……都說了,扔掉武器會被壞人暗算的。
「你真是來找林峰的?」他一邊說一邊輕咬著我的腳踝。
又疼又癢,我只能發出一陣陣的嗚咽聲。
「看得清楚嗎?我可不是林哥哥,也不是光頭小哥哥。」
這話,酸溜溜得讓人牙都要倒了。
「你這麼話多,會不會吵到佛祖啊?」我疲憊地呢喃道。
「……大概會……」
「那佛祖生氣了怎麼辦?」
「那……就一起下地獄……」
地獄,我熟,滿地的死人、缺胳膊少腿的人,又髒又臭又吵。
16
天亮,陸之行用狐裘裹著將我抱出門的時候,兩個侍衛一點也沒覺得驚訝。
我迷迷糊糊地聽見,兩個人說,白擔心主人的安全了,沒想到能折騰一宿啊,這姑娘身子還好吧?
陸之行像是沒聽見,只是腳步虛了一下。
「第一次……不懂節制,以後、以後不會了。」上了馬車,他才小聲跟我說。
我窩在狐裘中仰頭看他,他好看的臉轉向窗外,耳朵卻紅了一圈。
他把我帶回陸府梳洗了一番,才把我送回去,然後找我爹提親。
我爹很願意把我這個賠錢的廢物甩出去,還能大賺一筆,太好了。
陸之行承諾,先前蘇明璐的聘禮,全算是我給姊妹的隨禮,他給我的聘禮會重新置辦,十倍,三日後送到。
全城的人都知道,蘇家被退婚的小傻子,走了狗屎運,要嫁到富可敵國的陸家去了。
阿七沒有跟小和尚跑掉,她拉著我的手哭,跟我說對不起。
阿七說,陸之行身邊女人不斷,水性楊花的以後三妻四妾地娶進門,不得把我磋磨死,我可怎麼辦啊?
怎麼辦?
把他的腿腳都打斷關起來就好了。我想,可我不敢說,我怕嚇到阿七。
「唉,姑娘,你根本不明白。」阿七鬱悶了。
可三天後,聘禮送到,陸之行卻沒有來。
17
蘇明璐陰陽怪氣地說,陸之行肯定是幡然醒悟,不想娶我了。
我笑呵呵地恭喜她嫁給林峰,蘇明璐聽了,臉頓時綠了。
林峰現在逢人便說,他潔身自好,遭人陷害。如果不是要被迫負責,他早就自刎,以死明志。
蘇明璐從天之驕女,成了用藥設計、倒貼男人的大笑話。
蘇明璐花錢雇了花街柳巷,最浪蕩殘忍的混混,將我擄走。
她把我丟給混混,還讓他們玩完兒,在我臉上刺「娼婦」兩個字。
混混頭目聽完她的話,臉色都是一變,然後吹了聲口哨:「嘖嘖,兄弟們,還是女人狠啊。對自己的親姐姐,下這種死手,比妓院的老鴇婆都狠。」
「呸,她是我家養的狗,我處置一條狗有什麼大驚小怪。」
「哈哈。蘇姑娘裝什麼呢,誰不知道,你娘是從勾欄里出來的啊。」
蘇明璐表情僵硬:「你胡說什麼!」
「我可沒胡說!你娘年輕時就在我姨娘的院裡掛牌呢。她跟你娘可是老相識了。」
「什麼?她娘不是已故蘇夫人的遠房表妹嗎?」
「啥遠房表妹啊。她娘就是勾欄里一掛牌的,她爹一個落魄到要飯的窮酸書生,這倆人騙人蘇家姑娘,吃絕戶!她爹以前姓賴,就這蘇姓都是入贅以後改的,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我是傻子,也跟著一起哈哈笑。
蘇明璐面紅耳赤,眼中燃燒著怨恨的火,忽明忽暗,然後趨於平靜。這些混混,她早晚是要滅口的,沒必要跟他們逞口舌之快,蘇明璐催促混混們快點。
混混們向我圍了過來,還發出陣陣下作的笑。
18
本打算走的蘇明璐,聽見他們的笑,又關上了門轉身回來了。
混混們面面相覷,以為她良心發現要救我。
蘇明璐雙手抱在胸前吩咐道:「隨便玩兒,把她玩爛,別玩兒死!」
然後她殘忍又興奮地瞪著我:「我倒要看看你成了徹徹底底的爛貨以後,陸之行還要不要你!」
我已經聽不清她的話了,只驚恐地看著圍過來的人:「哥哥你們要做什麼啊?」
「當然是陪你玩新娘子的遊戲了。」
「玩遊戲?」我高興得拍手叫好,「那哥哥們帶明璐一起玩好不好?明璐比小小好看,她當新娘子。」
圍過來的人,聽完我的話,都是一愣。
有人罵了一句:「是啊!蘇明璐可是京城第一美女,這麼大肘子在身邊,還啃這干蘿蔔做什麼啊!」
蘇明璐氣急敗壞:「潑皮無賴,不守信用!」
她虛張聲勢地喊:「你們敢!我爹可是丞相!」
「哈哈,你爹是丞相,可你敢跟人說你要害自己的姐姐嗎?」
「我可是ẗū⁰平南王世子妃!」
「那正好,我先替世子爺嘗嘗味兒。」
蘇明璐的慘叫驚恐又絕望。
我木然地打開門好整以暇地走了出去。
我這個傻子都沒想用這麼下作的手段,蘇明璐真真第一聰明人,可惜自食惡果。
一個時辰後,我帶著我爹跟林峰他們趕到,那些混混們還沒完事兒,被當場抓住。
蘇明璐衣衫不整,神情呆滯,渾身骯髒。
蘇明璐上前撕扯我:「你這野種!都是你害我!」
林峰厭惡地將她推開。
蘇明璐指著我憤恨地號叫:「那些混混都是她找來的,她嫉妒我能做世子妃!」
「蘇二姑娘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追查到底!」林峰表情陰冷,看著她像看一件髒東西。
當晚,林峰就跟蘇明璐退婚了,蘇明璐拿著被退回來的庚帖,大罵林峰,又哭又笑,瘋了一樣。
不可一世的蘇丞相,兩個女兒,一瘋一傻,真是雙喜臨門!
19
蘇明璐被診斷出,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孩子是林峰的,這兩個人在稱兄道弟的時候,就已經攪和在一起了。
呵……浪費我一包藥。
我爹去了平南王府討說法。
平南王妃捏著鼻子似笑非笑地說:「蘇二姑娘生性放浪,好與男子結交,怎麼能斷定,肚子裡的孩子是子峰的呢?」
林峰默然,沒有異議。
我爹臊得臉紅,又無從反駁。
最後,林峰說,讓蘇明璐過門也行,前提是,他們得把我一起送過去。
平南王妃趕緊補充道,世子妃之位,蘇明璐是坐不得了,算不算妾,也得等孩子生下來看看男女再說。至於我,是個傻子,就當個討人開心的小玩意兒養著,也無傷大雅。
我爹憤然,拂袖而去。
平南王妃的意思,就算蘇明璐把孩子生下來,最好也只能做個妾,可驕傲如蘇明璐卻答應了。
蘇明璐輕撫肚子,說要留著這個孩子,去爭世子妃之位,我爹對她的想法大加讚賞。
我被當作贈品塞進轎子,從後門抬進了平南王府,沒人在乎我這個傻子跟陸之行的婚事。
見到林峰時,我還是對著他笑。
林峰穿著紅衣,溫柔地望著我:「小小,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沒有食言。」
「林哥哥你穿這麼好看,是要成親țű₀嗎?」我好奇地打量著他問。
林峰笑:「是啊,成親。」
「可,明璐都不在呀。沒有新娘子你怎麼成親呀?」
林峰表情一繃,面上閃過一絲厭惡:「小小不要胡說,林哥哥的妻子一直都是小小啊。」
「可是,林哥哥已經跟小小退婚了呀。」
「小小,林哥哥答應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林峰真誠地望著我。
「可,小小跟陸之行訂婚了……」
「給我閉嘴!」林峰突然暴怒,他的手狠狠掐進我的臉頰將我按倒。
表情跟那些無賴一模一樣。
這才是風光霽月的林峰,最真實的嘴臉!
我將纏在指尖,髮絲般纖細的銀線,悄然繞在林峰脖子上,緩緩收攏。
房門突然被踢開了,有人衝進來,將林峰扯了下去。
我愣怔地看著來人,頭髮凌亂,狐裘也髒兮兮的,乍一看像個流浪漢,只是那滿臉要殺人的表情,跟廟裡的怒目金剛似的。
「陸之行?好醜!」我不由脫口而出,一點都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陸之行表情一滯,憤怒也泄去了一半。
「陸之行!你好大的膽子!」林峰爬起來,喊道。
陸之行將他踹倒,一通拳打腳踢,拳頭重擊的砰砰聲,只聽著就覺得痛。
「你、你敢打我,你要ŧŭ̀⁰造反嗎!」
「就造反了!不高興?你去皇帝老兒那,告狀去吧!」
陸之行說完,單手抱起我就走了出去,一路滿地都是東倒西歪的家丁、護院。
知道陸之行功夫不錯,沒想到他這麼能打?還好我沒有直接動手。
陸之行搶了林峰的馬,帶我走在空曠的街道上,月光安安靜靜,只有馬蹄聲噠噠迴蕩。
「……你在往我脖子上套什麼?」陸之行無奈地輕聲問。
「……給你串條項鍊。」,我收回銀線笑著說。
心裡一陣尷尬,暗衛被教導的就是殺人,抹殺強者,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陸之行長舒了口氣,轉回馬頭,泄氣了似的,整個人靠在我身上,聲音透著疲憊。
「陸之行,你這狐裘好難聞。」
「……還、還好吧……」,陸之行有些尷尬。
難聞是因為染上了很重的血腥味兒。
聽說,他被關在地牢里三天三夜,每日受鞭刑一百,身上不有血腥味兒,才怪……
陸之行把我送回西院,然後讓阿七給我換嫁衣,梳妝。
一個時辰後,他在我爹還沒睡醒的蒙圈中,撬開大門迎親,阿七背著我送我上轎。
我在她已經收好的包袱里偷放了一包金子,那是從方幹家里搜刮來的。
「小小,你要好好的。我沒辦法……我只能……」,阿七哭著,這次她真的要走了。
「阿七,不哭,親親。」我趁沒人注意,在阿七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親了一嘴眼淚。
接親的喜轎由金絲編制,八角各有一隻振翅而飛的鳳凰。
陸之行洗漱過了,臉上帶著淺笑,又恢復成我喜歡的、乾淨俊朗又慵懶華貴的模樣。
可,他這迎親隊伍是娶公主的規格,足占了兩條街,眾人譁然。
陸之行與當今聖上的舅甥關係,他是一點也不打算隱瞞了?
20
拜了堂,掀了蓋頭,陸之行便將我擁進懷裡笑:「這下就算是虛情假意,你也得裝上一輩子了。」
我笑著對他伸一根手指:「一。」
陸之行疑惑。
「二。」
陸之行震驚。
「三。」
陸之行口中湧出鮮血。
傾無踢開門走進來:「沒想到,風流薄倖的陸公子,竟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哪?」
今夜他也是一身紅衣,打扮得跟新郎官一樣,司馬昭之心,讓人噁心。
「你何時給我下的毒?」陸之行捂著胸口,平靜地看向我。
「你我在靜夜寺的時候。」我一邊說一邊走向傾無身後,「陸公子防得實在緊,滴水不漏,只能用不易察覺的慢性毒藥。」
陸之行卻笑了:「原來,那夜你真是為我而來。」
「被騙了,陸公子還能笑得出來?」傾無冷笑。
陸之行索性隨意地坐下,洒脫得完全不像是命懸一線的樣子。
「牡丹花下死,足矣。」,他笑,而且表情饜足,食髓知味。
「你該死!」傾無憤然動手。
傾無的功夫深不可測,受了傷又中了毒的陸之行很快就落到下風。
就在傾無要殺掉陸之行的時候,我的刀刺向了傾無後背。
傾無迅速轉身,刀刃只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賤人!你騙我!」
傾無轉身將我打倒,手中的劍向我直刺過來,陸之行也沒想我會突然攻擊傾無,他搶過來救我,已經來不及了。
我不躲不閃,在劍鋒臨近時,抬眸望著傾無笑:「哥哥,你還要殺死小小嗎?」
傾無表情茫然夾著驚恐,就在他遲疑的瞬間,我側身,他的劍刺穿我的肩膀,而我的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傾無的妹妹,是他親手殺死的,為了一個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