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之罰完整後續

2025-12-0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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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是怎麼治好你的,我一清二楚。」

「好,」我沒有猶豫,「唐舟,只要你告訴我,當年鍾醫生是怎麼救活我的,你的實驗室,包括你索要的一切醫療器械,我都替你買單。」

「別吧,裴總,」唐舟吊兒郎當斜我一眼,「老話說,吃一塹,長一智。萬一我全都說了,裴總一句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輕鬆將我打發了,我找誰說理去?」

我聽得出來他的諷刺,問他:「那你說,怎麼辦?」

唐舟抱著胳膊,大喇喇一笑:「裴總,你什麼時候把實驗室給我建好了,我什麼時候開始救治你哥。」

「你哥就是我實驗室的第一個病人。」

11

修建一個醫療實驗室而已,對我來說,不算難事。

僅僅半年時間,唐舟想要的實驗室,我給他建好了。

這半年裡,我推掉大部分工作,騰出時間來陪哥哥。

爸爸媽媽見我規矩老實,以為我總算聽了他們的話。

老兩口很欣慰,不再對我嚴防死守。

他們不知道,我只是將打聽的路徑,從鍾醫生身上,轉移到了唐舟身上。

鍾醫生像是一塊鐵桶,密不透風,毫無破綻。

唐舟就不一樣了。

他渾身都是破綻,隨時可以坐在談判桌上,前提是,只要你開出的籌碼足夠令他心動。

唐舟對建好的實驗室很滿意。

他主動跟我提起:「可以開始給令兄治病了。」

擺在我面前的第一個難題是唐舟要求對哥哥進行腦細胞基因檢測。

我找理由支走爸媽,引唐舟進入家裡,在給哥哥注射了足夠劑量的安眠藥,導致他昏睡後,將他帶進實驗室。

在那裡,唐舟完成了對哥哥腦細胞的一系列提取和研究。

我原本希望這件事悄無聲息,不被任何人察覺,包括哥哥。

然而,哥哥自昏睡中醒來,問我的第一句話是:「嘉運,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裝傻充愣:「哥哥,你在說什麼胡話?我在陪你聊天啊?」

許是安眠藥還沒完全過勁,又或者,基因檢測令哥哥元氣大傷。

他渾身乏力地癱靠在床上,說話的語氣充滿無奈。

他道:「嘉運,哥哥只是病了,不是傻了。」

這種自嘲似的調侃,令我的謊言難以繼續。

我不再狡辯,回以沉默。

哥哥卻看穿了我。

他深深嘆息:「嘉運,你還沒放棄嗎?」

我聞言,攥緊了拳頭:「是,哥,我從沒想過放棄救你。」

良久,沒聽到哥哥的回應,我小心翼翼地抬頭:「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病床上的哥哥伸出枯槁的手掌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語氣充滿疲憊:「嘉運,你太執拗,哥哥已經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了。」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哥哥的話,是什麼意思……

12

基因檢測過後的第三個月,唐舟鬼鬼祟祟來找我。

他讓我空出一天時間來。

那天,他驅車載著我,行了三個半小時的路程,抵達一處孤兒院。

在那裡,唐舟領我見了三個孩子,其中最小的只有三歲,最大的也才十二歲。

唐舟給我報了一個價,讓我買下他們。

「買下他們?」我問唐舟,「什麼意思?現在法治社會,還能人口買賣?」

唐舟不屑地咧嘴一笑:「裴總,你裝什麼呢?不然你以為你的病是怎麼治好的?」

「不就是抽取適配的星形膠質細胞祖細胞的懸液精準注射到你的丘腦中,讓健康的細胞增強你原細胞的活力,用別人的命換你的命嗎?」

是這樣的嗎?

忽然得知答案的我,感到些許不真實。

「不然呢?」唐舟反唇相譏,「你以為,為什麼你爸、你媽、你哥哥、包括老師,都不願意告訴你真相?因為真相本身就是如此邪惡。」

唐舟指著玻璃房裡等待挑選的三個孩子給我看。

「裴總,你看清楚了,像他們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

「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甚至都不能算是孤兒。」

「他們也是有父母的。」

「但是,父母為了拿他們賣錢,早跟孤兒院、醫院、天使救助站……這些地方勾兌好了,只要有人出得起價,別說腦細胞了,他們身上任何一個部位,隨便你挑。」

我打斷他道:「你是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

唐舟道:「你別管。」

他催促我乾脆一點:「裴總,怎麼說?這三個孩子,你是全部買,還是只挑一個?我建議全部拿下,以防萬一。」

我的目光落在那三個孩子身上。

孤兒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收養孩子。

他們三個應該也是收到了消息,以為自己被好心人相中。

就連最小的那個,才三歲,就知道規規矩矩坐在板凳上,等待新爸爸、新媽媽的到來。

他們努力想要表現自己。

這一點,從他們略微侷促、滿臉緊張又暗含期待的表情里能看出來。

最大的那個還時不時把自己卷邊的衣角撫平整,好像這樣就能給新爸媽留下一個好一點的印象。

我自認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可能是幼年生病的原因,我沒怎麼跟同齡人接觸過,養成自私冷漠的個性,通常不會為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動容。

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只有爸媽和哥哥。

我猶豫一秒,問唐舟:「抽取了他們的腦細胞,他們會怎樣?」

唐舟道:「還能怎麼樣?左右不是死,就是成為永久植物人咯~」

我又問:「沒有自願捐贈者嗎?」

唐舟笑了。

很大一聲嗤笑。

他夾著嗓子,陰陽怪氣:「裴總,你搞搞清楚,這從來不是捐贈,是掠奪,不要以為換一個好聽的說法,就能改變什麼。」

13

我承認,在所有人三緘其口,不告訴我真相時,我想過會是類似這樣見不得光的原因。

在我的想像里,哪怕明知道救活哥哥的代價是付出無辜者的性命,我也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然而,當受害者真正出現在我面前,唐舟催促我做選擇時,我竟然萌生了退意。

我找了一個很爛的藉口。

我讓唐舟將那三個孩子的資料交給我,我需要重新審核一遍。

然後,我狼狽地逃出了那家孤兒院。

回程路上,我收到爸爸打來的電話。

接起電話,我喊了聲:「爸爸。」

電話那頭,壓抑著悲痛的聲音傳來:「裴嘉運,你哥走了。」

大腦停止運轉,我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哥哥走了」是什麼意思。

我木然地拿著手機,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久,我抱著腦袋,抓著頭髮,自胸腔里發出一聲悲愴的哀嚎。

我只哀嚎了一聲。

那一聲過後,我便停止了一切動作,好像連思考也停止了,就那麼呆滯地,一動不動地,坐在副駕駛上。

很久以後,唐舟告訴我,要不是當時的我還在正常呼吸,他以為我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死人了。

唐舟急速驅車將我送回家。

我是第三個見到哥哥遺體的人,排在爸爸和媽媽的後面。

他們沒有破壞哥哥的自殺現場,所以我全都看見了。

看見哥哥用鮮血在地板上寫下:「停止吧,嘉運。」

那幾個鮮紅大字,像燒紅的烙鐵,嗤啦燙痛我的心臟。

我顫抖著,癱軟在地。

那天以後,關於哥哥的一切,我輕易不敢再想起。

每當想起,那五個血淋淋的大字,就如同投入我腦海中的核彈,輕易將我夷為平地。

我曾產生過的好奇,曾對真相的苦苦追尋,如今化身為追獵我的野獸,潛伏在我心底陰暗處,在每一個我想起哥哥的瞬間,突然跳出來,亮出爪牙,將我撕成碎片,令我痛不欲生。

如哥哥所願,我停止了一切行動。

我收回了對孤兒院那三個孩子的關注,將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做回了曾經那個叱吒風雲的豪門富商。

我仍然持續給唐舟買醫療器材,為他的實驗室各項支出買單。

因為有我的嚴密監控,唐舟任何踩紅線的行為,都會遭到我的阻攔。

漸漸的,他似乎琢磨出,只要他還在接受我的援助,就不可能幹違法亂紀的事。

於是,他被迫歇了歪心思。

其實,唐舟和鍾醫生是一路人。

他們有過的那些小動作,那些未能達成的躍躍欲試,都只是出於對醫療科研的熱愛。

他們想要更好的條件,更多的資源……

有時候,困於實驗環境的艱苦,才會產生鋌而走險的想法。

為了安撫唐舟,我花了大力氣進行醫療實驗的宣傳,並發布巨額獎金招募捐贈者。

當然,是真正的捐贈者,而非被家人強迫的受害者。

我們會進行嚴格審核。

儘管如此,依然有力所不及的事。

比如,唐舟告訴我的,那些黑暗殘酷的地下交易。

我沒有能力去推翻它們。

我能夠做的僅僅只有修建真正的孤兒院、收容所,給真正需要的流浪兒一個暫時庇護他們的家。

14

在我 43 歲這一年,鍾醫生病重。

因他生前德高望重,前去探望他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家人以老人病重、精力不濟為由,拒絕了許多人的探望,唯獨引我去見老人。

病榻前,鍾醫生抓著我的手。

他垂垂老矣,吐字不清,但仍然艱難地、慢慢跟我說:「多謝你把唐舟引向正途。」

確實。

在我的幫助下,唐舟取得了好幾項突破性科研成果。

他現在走出去,說一句自己是鍾醫生的學生,絕不會給老人家丟臉。

我告訴鍾醫生:「您放心,我會一直看著他的。」

鍾醫生蒼老的臉上露出由衷欣慰的笑容。

不久後,鍾醫生病逝,我和唐舟前往弔唁。

我從來沒見過唐舟哭。

那回,是他哭得最慘的一次。

時光慢慢悠悠又淌過二十餘年。

為了不讓遺傳病禍及下一代,我一輩子沒有結婚,沒有生小孩。

六十五歲的時候,我明顯感覺精神不濟,身體各方面功能急速衰竭。

我意識到,應是命不久矣。

我沒有太多遺憾。

雙親已亡,兄長早逝。

我在這世上無牽無掛,走也走得輕鬆。

唐舟來探望我。

他是這世上唯一算得上是我朋友的人。

臨死了,我才終於問他:「現在可以告訴我真正的答案了嗎?」

他朝我笑,笑得很難看,大概想說句嘴欠的話,臨到頭,說不出來,硬邦邦擠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當然。」

就像哥哥說的,我們只是病了,不是傻了。

那麼漏洞百出的真相,我怎麼可能會信?

「我雖然不是醫生,但好歹病了那麼些年,怎麼可能連基本的醫學常識都沒有?」

「基因配型再成功,手術的風險也是巨大的,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將人治好?你隨便找來三個孩子,騙我說治療哥哥的辦法是抽取他們的腦細胞,這種鬼話,我會信嗎?你真當我是傻子?」

唐舟扯起嘴角,勉強笑了一下:「那你後面為什麼不繼續追查了?」

「因為我知道,哥哥是為了阻止我繼續調查下去,才選擇輕生的。」

「說到底,是我害死了他。」

「可是……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我尋找一個答案會逼死哥哥。」

「你們到底想隱藏什麼?」

唐舟道:「那個秘密其實不算秘密,問題只在於,所有人都能知道,唯獨你不能。」

15

我已是將死之人,再大的秘密,於我而言,已經沒有了保守的意義。

唐舟知道這個道理。

他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告訴我:「當年,老師為了救你,採用的辦法是……腦神經的自我欺騙。」

「什麼?」我聽不明白。

唐舟讓我別急,他慢慢講給我聽。

「你們家族的遺傳病,其實是腦神經失控所致,老師給你做了三次手術,發現你的腦部細胞沒有任何問題,很健康。」

「換作不專業的話來講,本來你們的腦子很健康,但你們容易胡思亂想,你們想像中的疾病,會成為真正的疾病,這不是病,是思想有問題。」

「基於這個理論,老師提出的治療方案是,讓你以為自己痊癒了。」

「這種方法並非沒有科學依據,相反,有很多實驗證明,當一個人他以為自己生病時,身體各方面會出現生病時才會有的反應,而當他身處病中,卻堅信自己沒有得病時,他會自動忽略病痛帶來的體感,認為自己很健康。」

「老師向你的父母提出這個治療方案,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接受。」

「於是,他們在你面前演了一齣戲,讓你以為通過特殊的治療手段,你的病得到了治療。」

「實際上,老師只是割開了你的頭顱,什麼手術都沒有為你做。」

「沒想到這招竟然真的奏效,你的大腦相信自己得到了治療,你的病自動痊癒了。」

「你哥哥之所以沒人能救得了他,是因為……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就算再演一遍,他也騙不了自己。」

原來這才是答案。

我苦苦尋覓,遍尋不著的答案。

「所以, 你們瞞著我,是因為你們害怕一旦我知道真相, 病情會再度復發。」

「是的,」唐舟回答, 「哪怕你搜羅了一籮筐的罪證威脅老師要曝光他,老師也從未想過告訴你真相,就是為了保你的命。」

「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懂了。

「原來哥哥之所以選擇輕生, 也是為了阻⽌我找到真相, 他了解我,他知道我執拗,他只能⽤這種方法攔住我,他結束⾃己,是為了讓我活著。」

唐⾈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蜷縮在床榻上,泣不成聲。

我想起多年前鍾醫生問我的那句話。

他問我:「如果得知真相, 後悔了怎麼辦?」

我當時回答他:「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追尋到了我這輩⼦都想追尋的真相……可是,我卻後悔了。

心好像被撕成碎⽚,我在千刀萬剮中受刑。

便此時,我聽到唐舟⽤嚴肅的口吻問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答案的,怕你難過……可是……裴嘉運,我想知道, 得知真相後, 你的病復發了沒有?」

我心頭一震,幾乎立刻意識到,此刻的唐⾈,只將我當作實驗體。

他在收集珍貴實驗體的反饋。

奇怪的是, 我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真順著他的話,仔細感受了⼀下。

「沒有,」我回答他, 「我現在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真相本身, 而⾮病情復發後出現的症狀。」

他聞言, 眼底浮現溫柔的憐憫:「謝謝你為遺傳學疼痛通路敏化症患者做出的貢獻, 你看,我們又向前⾛了一步。」

「你在安慰我嗎?」我不知是該哭, 還是該笑,嘟囔著咒罵⼀句, 「這個方法很不奏效。」

我已經六十四歲。

算起來,也活夠本了。

最後那段時光,唐舟丟下實驗室, 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不會讓我陷入自我懷疑的困境,總會在適當的時候插科打諢,轉移我的注意力。

萬幸有他的陪伴,我的⽣命沒有終結在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

直到死去那一天,遺傳學疼痛通路敏化症沒有再在我⾝上復發。

然⽽, 很遺憾,這不能說明下⼀位患者也會和我⼀樣。

畢竟, 我只是一個個例。

個例往往不具備參考價值。

不過,我希望我永遠只是個例,這樣至少代表著……再也沒有疾病困擾健康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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