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刺得我耳朵發燙。
我剛開口解釋:「我提醒過服務員」,就被那負責人打斷。
「我們服務員說你瞪她一眼就走了!這根本就是故意行為,這種人還能在大公司上班,真是無恥。」
王總趕來,臉色鐵青地把我們帶去辦公室。
負責人先聲奪人說完「經過」,王總拿起消費單看了看,對我沉聲道:「一周內解決,別影響公司聲譽。」
從辦公室出來,負責人跟在我身後笑:「早補錢不就完了?」
我沒理他。
回到工位,同事們都假裝工作,卻總用餘光瞟我,茶水間飄來的「逃單」「5380」像針一樣扎人。
我摸出手機里的錄音、工號牌照片,這些證據此刻竟像在嘲笑我的無力。
午休時,我端著餐盤找關係還不錯的小林和老周解釋,剛點開服務員嘲諷的錄音——
「系統能錯?您還在乎這點小錢?」
就聽見遠處有人嘀咕:「她這是想拉人幫腔吧?」
小林聽完皺著眉勸:「妍姐,別解釋了,越說越亂。」
老周也點頭:「犯不著較勁兒,傳著傳著就變味了。」
我還想開口,卻見兩個同事繞開我們:「第一次見經理逃單,可比財務部丟印表機熱鬧多了。」
原來枯燥的工作里,八卦永遠比真相誘人。
下午張姐把我叫進小會議室,手裡捏著我給的證據複印件:「我聽了錄音,知道你冤。」
她嘆口氣,推來一張公費申請單:「這頓飯是宴請甲方,算公司招待費,我幫你報了,別硬剛了。」
我看著單子上「公費補助」四個字,又看向她殷切的眼睛,搖了搖頭:「張姐,不是錢的事,他們汙衊我逃單,我要是算了,以後誰還信我?我就想爭這口氣。」
可我沒能等來澄清機會。
當天下午,王總又把我叫進辦公室。
他遞來一張《臨時停職通知》,語氣冷淡:「公司考慮到聲譽,決定讓你先停職,等這事平息再說。」
我捏著那張紙,指尖都在發顫。
在同事或八卦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下,我垂頭離開了公司。
可看到不遠處依舊經營得紅火的「京派海鮮」,再想起那飯店負責人的惡臭嘴臉,我還是決定一槓到底。
6
我攥著那張早已被揉搓得皺巴巴的《臨時停職通知》走回家,推開門就翻出抽屜里的 U 盤。
這裡面存著服務員嘲諷的錄音、536 元的消費小票照片,還有去年儲值卡的投訴記錄。
桌上的馬克筆和白紙被我掃到面前,筆尖在紙上狠狠划過,「京派海鮮算錯帳反誣陷,坐地起價坑騙消費者」幾個字透著股孤注一擲的勁兒。
隨後,我找了塊彩色的布,粘上寫了字的白紙,做了條簡易橫幅。
等我撐起橫幅走到「京派海鮮」門口時,正值飯點兒,是飯店最熱鬧的時候。
我高舉著橫幅,立刻引來了不少食客的目光,有人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拍,也有人湊過來問:「姑娘,這是咋回事啊?」
我拿著手機點開錄音,服務員那聲「系統自動算的能錯?您還在乎這點小錢」清晰地飄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又開口道:「這飯店算錯帳,我提醒還被懟。現在又反過來要我補 5380,還鬧到我公司讓我停職!」
「但實際上我這一餐的價格,根本沒有那麼貴!他們這樣坑騙消費者,你們還敢來這家店吃飯嗎?」
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完小票,皺著眉跟身邊人嘀咕:「這店我常來,上次也差點多收我錢,原來還這麼坑人。」
幾個年輕人也跟著附和,有人拿出手機要查點評:「怪不得最近差評多,原來真有這事。」
我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心裡總算鬆了口氣,終於有人願意聽我說話了。
可就在這時,飯店負責人從店裡走出來,臉上沒了之前的囂張,反而透著股「無奈」。
他先對著圍觀的食客鞠了一躬:「各位朋友,實在抱歉影響大家吃飯。這事我們跟這位女士溝通好幾次了,她消費 5380 元只付 536 元,我們只是要回該得的錢。」
我立刻打斷他:「你胡說!我有錄音證明我提醒過你們算錯帳!」
他卻沒跟我爭辯,只是點開手機里的錄音,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王總在辦公室跟我說的話:「你儘快把錢補上,別影響公司聲譽,一周內必須解決。」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負責人抬眼看我,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這位女士,要是你真沒逃單,為啥你們公司讓你停職?還讓你補錢?我們店要是坑人,能在本地開了十三年嗎?」
這話像顆石子砸進水裡,圍觀的人立刻變了態度。
剛才嘀咕飯店的男人皺起眉:「對啊,公司都讓她停職了,肯定是她的問題吧?」
有個背著手的大爺也跟著說:「飯店還能拿出錄音,她就只會拉橫幅,說不定真是想賴帳。」
更有人小聲議論:「看著挺斯文,怎麼這麼道德敗壞,還想毀人家店名聲。」
我攥著手機的手開始出汗,怎麼又是這樣!
我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卻發不出聲——人群的指指點點像針一樣扎過來,有人已經轉身進了飯店,還回頭跟同伴說「別聽她的,這店挺正規的」。
負責人站在台階上,看著我輕聲說:「女士,我們還是私下解決吧,別在這影響大家了。」他的語氣裡帶著點「寬容」,反而顯得我像個無理取鬧的人。
我扔下橫幅轉身逃離,但沒想到這事兒被發到了網上。
那條視頻底下的留言近乎全是對我的譴責與對飯店的同情。
一股茫然湧上來,我開始反思: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如果我當初順著飯店的意思補了錢,是不是就不會落到現在被所有人指著罵的地步?
7
窩進沙發里,我掏出手機,看著網友對我的謾罵:
「道德敗壞還敢出來鬧,真噁心。」
「趕緊給飯店道歉!」
……
諸如此類的評論像潮水一樣湧來。
我的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認栽吧。
比起爭那口氣,保住工作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翌日清晨,我就給張姐發了消息,說願意按公司的意思補錢,只求能儘快復職。
張姐很快回復,說已經跟飯店溝通好,讓我把四千八百多元的欠款轉到指定帳戶就行。
我盯著那個銀行卡號,手指在轉帳介面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咬著牙輸了密碼。
本以為補了錢,這事就能翻篇,我也能安安穩穩回公司上班。
可沒想到,我等來的不是復職的通知,而是辭退通知。
張姐面露難色地提醒我去看看短視頻平台。
在「京派海鮮」官方帳號發的視頻里,我徹底成了個「惡人」。
雖然那視頻里給我的臉打了馬賽克,可卻記錄著我拉橫幅的模糊背影,文案還寫得楚楚可憐:「開店十三年,第一次遇到故意逃單還來店門口鬧事的顧客。我們只是想追回本該屬於自己的餐費,卻被汙衊『坑人』,現在做餐飲真的太難了……」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
「心疼老闆,遇到這種無賴也是倒霉。」
「這種食客就該曝光,讓她在本地待不下去。」
還有人曬出自己在「京派海鮮」的消費記錄,證明著:「這家店我常去,價格公道,老闆人很好,肯定是那個女的故意找茬。」
更讓我心驚的是,視頻里還隱晦提了「之前有員工因為這位顧客的誤會被辭退」。
他們顯然把去年服務員自己的錯誤,扭曲成了我「逼迫員工離職」。
我看著那條視頻,手指氣得發抖。
明明是他們算錯帳、坐地起價,現在卻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靠著造謠汙衊博同情。
我忍不住在評論區辯解,自己有錄音證明服務員算錯帳,補錢也只是為了息事寧人,好回公司上班。
但我的解釋很快就被新的評論淹沒,有人回懟我:
「現在誰還沒個錄音?想偽造還不簡單?」
「臉真大,逃單還敢出來辯解?」
「你活該被辭退,祝你永遠找不到工作。」
「等著吧,我們這周末就去京派海鮮消費,替老闆做主。」
「祝你明天出門被車撞死!貪小便宜的最噁心人了!」
但在這些惡言惡語中,我也看到了有受害者回應著我、安慰著我。
8
我指尖在螢幕上快速滑動,無視那些「缺德」「無賴」的惡毒咒罵,目光死死鎖定私信里零星出現的「同類信號」。
「其實這家店真的坑,上次我爸生日聚餐,明明沒點海參,帳單里卻多了兩份,爭執時服務員說『後廚肯定上了』,最後只能認栽」,後面還跟著一串委屈的表情。
我斟酌著敲下文字:「你好,我正在收集京派海鮮坑人的證據,準備維權,方便聊聊嗎?」
消息發出後,我又翻了一個多小時,陸續看到其他受害者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