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辭退的實習生在網上哭訴,稱被我這個「老女人」騷擾後開除。
不僅引導「熱心」網友開我盒,還盜走我設計的參賽娃娃,在並夕夕上賣爆。
我不僅自己下單,還號召全網都去他的連結買:
「這娃娃可愛,大家快去買。」
1
「圖姐!出事了!你快看工作室號的評論!」
我正在檢查為國際賽事設計的「風暴娃娃」的樣品,小助理七七急的快哭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什麼情況?你慢慢說。」
「是……是張昊!他發了個視頻……」
張昊。
這個名字讓我的眉心下意識地皺了一下。
三周前,那個被我辭退的實習生。
關於他的記憶,只剩他被發現試圖用偷配的鑰匙潛進我家時,那張猥瑣討好的臉。
我掛斷電話,壓下重新回憶起的不愉快,點開了工作室的官號。
小助理已經關閉了評論功能。
但是已有的評論皆是不堪入目的諧音字辱罵。
相關搜索詞條讓我眉心猛地一跳。
「知名設計師職場性騷擾」
我的個人帳號被無數人@在評論區里,私信更是早已爆滿,99+的紅點刺眼無比。
粗略一掃,不堪入目的評論滿屏滿眼,「老女人」、「噁心」已是最輕微的措辭。
順著他們的「指引」,我找到了相關視頻。
視頻發布者 ID 是張昊。
封面是他一張布滿淚痕的臉,標題寫著:
「被女老闆騷擾未果後又被離職」。
張昊過度美顏的臉占據了整個螢幕,他眼眶通紅,聲音嘶啞,講述著他的遭遇。
他懷揣著夢想來到我的工作室,沒想到卻是他噩夢的開始。
說我經常深夜給他發消息,用工作的名義,說一些曖昧的話。
他說:「她真人又老又丑,全靠 P 圖和化妝撐著。她看我年輕貌美,就……」
我看得眉頭越皺越緊,他在說什麼?
哪怕他說的不是我,視頻里他這嘴臉和措辭,我都想催平台開發一個「一鍵扇巴掌」功能。
他還在繼續編。
螢幕上開始展示他準備的「證據」。
「這麼晚還在忙?辛苦了。」
這明明是他在趕拖了三天還沒做完的 PPT。
「明天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有個新想法和你談。」
這是關於他工作效率過低,我打算給他調崗。
「你很有想法,我看好你。」
他在例會上搶話,說自己有個接大 IP 的路子。
我握著手機的指節開始泛白。
這些被抽離了上下文的句子,配著悲傷的背景音樂,活脫脫就是他標題所寫的女老闆騷擾實習生的故事。
最後一張截圖出現時,我覺得我的腦子開始發懵。
「周六有空嗎?」
「直接來我家吧。」
我看著聊天截圖,非常努力地回憶。
生怕自己在無意識情況下造成了這種可怕的誤會。
最後還是搜索了聊天記錄才想起當時的語境。
那是工作室團建,地點就定在我家別墅的院子裡,我發的也是群通知。
可他截掉了群聊的標誌,截掉了我後面那句「大家記得帶泳衣和想吃的零食」,只留下這足以讓人想入非非的兩句話。
視頻的最後,張昊對著鏡頭,眼淚滑過臉頰。
「我實在無法忍受,就拒絕了她。然後,她就以『能力不足』的藉口,無情地辭退了我……」
全程他沒有提過姓名和工作地點,但是網友通過他以前的視頻扒出了我們工作室的帳號。
2
我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當代「活字印刷」嗎?
一想到無數人信了他的話,胃裡突然一陣翻攪,立刻起身衝進了衛生間。
太噁心了。
天旋地轉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就被手機不間斷的震動拉回了現實。
我拿起來,發現工作室群里已經炸開了鍋,大家都在@我,問我情況。
沒等我回復,莉莉就發來幾張截圖,都是工作室的小夥伴們用自己的個人帳號在評論區跟別人闢謠和吵架。
「圖姐是我見過最正直和愛護下屬的!真是造謠不要成本啊!」
「作為工作室的一員,我們工作室完全沒有這種情況!請大家不要相信網上的謠言!」
看著這些文字,我心裡一暖。
陪伴我多年的小夥伴們堅定地站在了我這邊,努力為我發聲。
但很快我發現網絡有時候就是個泥沼。
當一個人陷下去的時候,會帶著用力拖她的人一起淪陷。
我點進七七的個人帳號,她的評論區也已經淪陷。
「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收了多少錢幫你老闆洗地?」
「下一個被騷擾的就是你,你還幫她說話,斯德哥爾摩吧?」
他們的闢謠,就像投進風暴里的小石子,非但沒有激起半點浪花,反而讓自己被捲入漩渦,被罵得體無完膚。
我在群里發了消息@所有人,讓他們不要再為我爭辯。
我們沒必要陷入自證的沼澤。
大家一起在群里討論和罵了張昊半個多小時後,互相安慰了幾句,決定冷處理。
不要再為他增加熱度,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3
果然過了兩天,第一波不明是非的衝鋒鍵盤俠們消停了。
大家都鬆了口氣,太影響工作心情了。
尤其是運營官號的同事,都不敢更新工作室的日常了。
七七為此還掉了不少粉,嫌她評論區太烏煙瘴氣,負能量滿滿。
在大家以為這件事能過去的時候,張昊開直播了。
直播間裡,美顏濾鏡開到快看不清鼻子的張昊眼睛紅紅的,正對著鏡頭有氣無力地「感謝」著給他刷禮物的粉絲。
他說自己「只是想討個公道」,感謝他們支持。
他說他心情好多了,安慰粉絲他會振作起來的。
他演得很投入,直到一條彈幕緩緩飄過。
「主播說的是不是『新澤工作室』的林圖?」
我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
是我和我們工作室的名字。
直播間裡,張昊看見了那條彈幕。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把它念了出來,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和驚慌。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對著鏡頭含糊地說:
「哎呀,別瞎猜了,你們不要去扒人家信息啊,我不想連累任何無辜的人。」
這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瞬間引爆了整個直播間。
「懂了懂了,就是她。」
「主播好善良,都這樣了還護著她。」
「兄弟們,沖!」
「林圖?那個去年滬市的傑出青年,設計師林圖啊?」
至此,模糊的指控,終於找到了它精準的靶心。
前幾日還只是短視頻社交平台的戰爭已經蔓延開來。
音符、大眼睛各個社交平台上的營銷號都在各抒己見,吃瓜恰飯。
不過短短几分鐘,世界已經徹底變天。
我的名字「林圖」,和「新澤工作室」一起,被頂上了熱搜第一。
我的生活照、領獎照,甚至幾年前在朋友圈發過的旅行照,都被人扒了出來。
還被張昊視頻里的截圖拼在一起,做成了無數個所謂的「事件梳理圖」。
輿論的走向,也開始變得荒誕起來。
在我的照片被曝光後,風向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臥槽,這是他說的又老又丑?這顏值這身材,還需要去騷擾一個實習生?」
「笑死,年度最佳笑話。」
但這種所謂的「澄清」沒有持續三分鐘,就被更惡毒的揣測所淹沒。
「那不是更噁心了?長成這樣還去騷擾,說明私生活得亂成什麼樣?」
「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玩。」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男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想走捷徑被識破了唄。」
他們根本不在乎真相。
他們只是在享受一場獵巫的狂歡。
我的手機開始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掛斷,它又鍥而不捨地打來。
再掛斷,又有新的陌生號碼接踵而至。
我乾脆開了飛行模式。
4
門鈴聲響起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發獃。
我以為是工作室的人不放心我,透過貓眼,外面卻空無一人。
只有門口的地墊上,放著一個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快遞盒子。
我的心跳有點快,但還是拆開了。
盒子裡是工作室之前出的掃晴娃娃。
白色絨毛上被潑滿了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像凝固的血。
娃娃的眼睛被扣掉,臉上用黑色的馬克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我的手抖了一下,盒子連同娃娃一起掉到了地上。
猩紅色的液體濺到我的拖鞋和腳背上,刺目且噁心。
我顫抖著手,拍下地上的狼藉,發到了群里。
「報警吧,圖姐。」
七七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這是威脅恐嚇,我們報警吧!」
我看著腳背上的紅色逐漸在眼前擴大,深吸了口氣。
「好。」
除了把快遞交到警局,網上的截圖、錄屏所有證據我們也一一保存留檔。
諮詢的謝律以最快的速度幫我們擬定了律師函,直接發給幾個跳得最凶、轉發量最大的造謠帳號。
希望能用最正式、最嚴厲的方式警告他們,網絡不是法外之地,希望他們能有所收斂。
5
報警和發出律師函,像是一針微弱的鎮靜劑,至少讓我感覺自己不再是完全被動地承受。
警察做了筆錄,收走了那個猙獰的娃娃,表示會調查快遞來源。
但也委婉地提醒我,這種匿名郵寄溯源困難,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律師函在網絡上激起一小片水花,幾個跳得最凶的帳號刪了內容。
但更多的嘲諷和謾罵接踵而至,說我是「心虛」、「拿法律嚇唬人」、「有本事告啊」。
我試圖讓自己屏蔽掉那些聲音,把精力投回工作。
那才是我真正安身立命的東西。
風暴娃娃的樣品還需要最後調整,國際設計新星大賽的最終申報截止日期近在眼前。
然而,命運似乎覺得給我的磨難還不夠。
我收到了大賽組委會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