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接線員清晰的聲音傳來,那個負責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手忙腳亂地示意我掛掉,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
「哎哎,林小姐,有話好好說嘛,沒必要把事情搞這麼大。」
「我沒時間跟你好好說。」我冷冷地看著他。
負責人怕惹上官司,在辦公室里轉了兩圈,最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一屁股坐回電腦前。
他把椅子往後挪,提高了音量大聲說:
「客戶信息我們是真的不能給,這牽扯到法律問題的!」
他說著,卻「不經意」地把他的電腦螢幕轉向了我和小羊站著的方向。
訂單後台信息一覽無遺。
我看著屬於風暴娃娃的三個訂單,想來是銷量激增的時候追加的。
而訂單的客戶信息欄里,都寫著一個名字:劉文英。
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我寒暄了兩句便帶著小羊離開了。
在回去的車上,我讓小羊把張昊當初的入職資料調了出來。
在緊急聯繫人那一欄,關係標註為「母親」的聯繫人,就叫劉文英。
果然是他。
所有的線索,在此刻完美地閉合成了一個圈。
我以個人名義,直接向法院提起了對劉文英的侵犯著作權訴訟。
幾天後,法院的傳票送達了。
送達的過程,比我想像的還要精彩。
張昊正開著直播賣慘,他旁邊坐著一個哭哭啼啼的中年婦女,想必就是劉文英。
「我兒子就是想哄我開心,才跟朋友合夥投了個項目,做點可愛的小玩意兒,」
她對著鏡頭抹著眼淚,「誰知道被人惡意競爭,搞得血本無歸,還欠了一屁股債……」
直播間的粉絲紛紛刷著「阿姨不哭」「支持昊昊」。
就在這時,直播畫面外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請問劉文英女士在家嗎?有您的法院傳票需要簽收。」
母子倆臉上的表情精彩得很。
直播結束,工作室的小夥伴都搖頭感嘆。
這一家人還真是一脈相承的人品有問題。
9
著作權侵權案第一次開庭的日子,我起了個大早。
七七比我還緊張,拿著所有的證據備份,一副要干仗的架勢。
「圖姐,都準備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不急。」我搖了搖頭,刷新了一下謝律師助理髮來的消息。
果不其然,對方申請了延期,劉文英今天根本不會出席。
我剛想讓七七回去休息,手機就響了,是小羊打來的,語氣驚慌失措:
「圖姐!不好了!那個張昊的媽媽,她……她帶人來公司門口鬧事了!還開了直播!」
我和七七趕到工作室樓下時,那裡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劉文英正坐在我們公司門口的台階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對著手機的直播鏡頭大聲哭嚎。
「沒天理了啊!我們孤兒寡母的,就想做點小生意餬口,結果就被人欺負成這樣啊!」
「那個姓林的女人,有錢有勢,看我們好欺負,就用資本打壓我們,不僅搶我們生意,還告我們,這是不給我們窮人活路啊!」
她時而哭訴,時而咒罵,演技精湛,引得一些不明真相的圍觀者竊竊私語,甚至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我看著這齣潑婦鬧劇,只覺得荒唐和厭煩。
七七氣得臉都白了,想衝上去理論,被我一把拉住。
跟這種人糾纏,只會把自己也拖進泥潭。
我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撥通了 110。
「喂,警察同志,這裡是海辰大廈,有人在我的公司門口聚眾鬧事……」
警察來得很快。
劉文英看到警察,非但沒有收斂,反而鬧得更凶了。
掰著工作室門口不撒手,撒潑吼叫,嘴裡喊著「警察和資本家合起伙來欺負人」。
最終,在多次警告無效後,警察以擾亂公共秩序為由,將她強制帶離。
劉文英因在公共場所尋釁滋事,被處以行政拘留五日的處罰。
而她在我工作室門口撒潑打滾最終被警方帶走的視頻被圍觀者發到了網上,討論度越來越高。
一部分網友的風向悄然變了:
「不是吧……這大媽戰鬥力也太強了,看著就不像講理的人。」
「一哭二鬧三上吊,傳統藝能了屬於是。我開始有點懷疑她兒子之前視頻的真實性了。」
「理性吃瓜,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等一個後續。」
輿論的天平,不再是一味地傾斜。
雖然仍有大量水軍和張昊的死忠粉在評論區洗地,但越來越多的中立網友開始保持觀望,甚至反向質疑。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幾個靠蹭熱點為生的營銷號,突然又開始大量轉發張昊最初那個「被騷擾辭退」的視頻,配文極具煽動性:
「資本的力量?受害者母親竟被逼至以身試法!」
「反轉再反轉?細數美女設計師林圖的幾大疑點!」
斷章取義的剪輯,配上悲情激昂的音樂,試圖再次將水攪渾。
我看著螢幕上這些陰魂不散的內容,壓下怒氣,撥通了謝律的電話。
「謝律,情況看到了嗎?」我的聲音因憤怒而有些發緊。
「看到了。」謝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瞬間安撫了我的焦躁,「說明他們急了,是好事。」
「名譽權告張昊誹謗,和著作權告劉文英侵權,這兩個案子能不能申請合併審理?我想一次性把他們錘死。」
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翻紙聲。
「法律上,很難。這是兩個案由完全不同的訴訟,法院通常不會同意合併,因為不利於釐清各自的事實。」
我的心微微往下一沉。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里透出成竹在胸的沉穩,「我們可以打得更好,更徹底。」
「怎麼做?」
「我們先集中火力打著作權侵權案,這個案子事實清楚、證據鏈完整,是鐵案。
我會同時向名譽權案的受理法院提交申請,請求中止審理,待著作權案審結後再恢復。」
他頓了頓,聲音里透出一絲鋒芒:
「一旦法院判決認定劉文英和張昊是盜版行為的實施者,坐實了他們侵權牟利的罪名。
那我們就可以拿著這份判決書和你家監控拍到的他拿鑰匙偷偷開門的錄像,去向名譽權案的法官證明,張昊發布視頻的根本動機,就是純惡意和詆毀。
「這份判決書會是我們要求法官從重判決他名譽侵權的最有力武器。」」
「所以,林小姐,」謝律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冷幽默。
「她今天鬧得越凶,表現得越無理取鬧,等我們著作權案的判決書出來,反差就越大。
在法官和公眾眼裡,她的信用就會徹底破產,這對我們接下來的名譽權案,反而越有利。」
我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心中最後一點鬱結之氣也煙消雲散。
輿論是泥潭,但法律是武器。
拿起武器好好為自己討回公道和正義!
10
名譽侵權案的開庭,因為一份來自警方的最新證據,而變得萬眾矚目。
就在開庭前三天,我接到了負責匿名快遞案的警官的電話。
「林女士,人抓到了。」
電話那頭,年輕的警官同志很是興奮。
「我們根據監控排查和物流信息反推,最終鎖定了嫌疑人。
他對自己郵寄恐嚇物品供認不諱,我們找他的時候他甚至說這種小事為什麼興師動眾的。
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法盲到這個程度……」
「是誰?」我握著手機,心臟擂鼓。
「張昊。」
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這下,能更穩妥了吧。
在名譽侵權案的法庭上,當謝律將警方的《立案告知書》作為最新證據呈上時,被告席上的張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那「無辜受害者」的人設徹底粉碎,所有的齷齪心思直接攤開在陽光下。
為報復而無所不用其極,無知又惡毒。
而我,也終於在法庭上,說出了當初將他辭退的真正原因。
「解僱他,不是因為工作能力,也不是因為所謂的『騷擾』,」我在謝律的鼓勵下儘量用平穩的語氣講述當時發生的事情。
「而是因為,我曾在他試圖用偷配的鑰匙闖入我家時,當場抓住了他。」
「在他的背包里,我發現了尼龍繩和安眠藥。」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他當時說藥是他自己吃的,繩子說是回家綁紙板箱用的。」我深吸一口氣,看向面無人色的張昊。
「我不想太過惡意地去揣測一個年輕人,也想著他未來還要找工作,如果留下案底,這輩子就毀了。
所以當時,我沒有選擇報警,只保留了監控錄像,並開除了他。以為這件事就此揭過。」
「但我沒想到,我的心軟,卻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說來好笑, 這次有開我盒的網友,自然也有扒張昊的。
張昊的小號被扒出來,記錄的都是想要通過噁心手段逼我就範的念頭和準備……
當所有的證據全部擺在法庭之上時,張昊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之前的巧言令色、顛倒黑白, 在鐵證面前, 都成了蒼白無力的狡辯。
他放棄了掙扎, 只目光呆滯地坐在椅子上, 一言不發。
最終,法庭宣判:
被告人張昊,犯誹謗罪, 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犯尋釁滋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犯非法侵入住宅罪……
數罪併罰, 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兩年。
因其主導的著作權侵權行為給「新澤工作室」造成的巨大經濟損失和商譽損失,需與其母劉文英共同賠償八十萬元。
劉文英也因多次擾亂公共秩序、妨礙司法, 被另處行政拘留十五日的處罰。
法槌落下, 烏雲散盡。
11
風波過後,生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復了平靜。
那場曠日持久的網絡罵戰,連同張昊這個名字,都迅速地消失在新的熱點新聞中。
工作室雖然因此錯過了那場國際設計新星大賽,卻因禍得福,獲得了空前的關注度和民眾支持。
「風暴娃娃」的正版產品一經推出,便銷售一空,後續的訂單更是源源不斷。
許多曾經不了解我們的人,因為這件事, 成為了我們最忠實的用戶。
一天下午,我收到了 IDC 大賽組委會的郵件。
信中, 他們對之前的草率決定表示了遺憾, 並盛情邀請我們參與下一屆的賽事, 希望能有未來的合作。
我看著那封措辭懇切的郵件,平靜地回復了兩個字:婉拒。
有些機會, 錯過了, 就是錯過了。
如今的我,不再需要他們的獎盃來證明自己。
更有意思的是, 一個月後, 我無意中看到了那屆大賽的後續新聞。
獲得金獎的那個作品, 被爆出嚴重抄襲了一位歐洲小眾設計師的舊作, 證據確鑿。
這樁醜聞,讓大賽評委的公平性遭到廣泛質疑, 品牌聲譽遭到重創, 據說下一屆的招募和贊助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我關掉網頁, 只覺得世事奇妙。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從不會缺席, 無論是以何種方式。
初秋的陽光透過工作室的落地窗,暖洋洋地灑在我的身上。
桌上放著風暴娃娃後續系列的設計稿,它們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燦爛。
我的手機響了一下,是粉絲群里的消息。
他們正在分享自己收到的娃娃, 還有鼓勵和祝賀我的話。
我拿起一個風暴娃娃的樣品, 捏了捏它柔軟的臉頰,心中一片寧靜。
這場漫長的戰爭, 終於結束了。
風暴帶來災難,也帶走齷齪。
當風暴過去,清白和正義會永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