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擔心。
我媽看起來也很擔心,但顯然不是為了挨罵的事。
她揪著爸爸的袖子,憂心忡忡。
「老公,怎麼辦,棋棋今天只喝了 180ml 的奶,她會不會是不舒服啊?」
我爸比她更急。
反覆查看了奶粉的保質期和水溫,以及我便便的顏色。
「要不去醫院看看呢?」
寶寶不語。
寶寶嘆氣。
最後,我指著牆上那幅有外公外婆在的全家福,側頭看著媽媽。
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媽的眼裡沒有悲傷,
只是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棋棋是在為爸爸媽媽擔心嗎?」
「媽媽沒事的,只是現在才明白,不要為打翻的牛奶哭泣這個道理。」
「媽媽有你和爸爸就夠了。」
我認真看著她的神情,確認她說的是真心話。
我爸則是歉疚地吻了吻媽媽的臉頰。
「老婆,對不起,新公司有個至關重要的新項目,拜託我儘快上任。」
「我雇的兩個阿姨下午就能到崗,家裡的事情你不要擔心。」
我睜大眼睛。
等等,新公司?
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忘了通知我?
彈幕激動起來。
【男配太賤了啊,竟然跑到男主的對家公司,還要和男主競標,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講道理,這波我站女配一家,惡剪視頻引導網暴這事女主的確做的不光彩。】
【是啊,裴氏確實曾經資助過沈洵,可沈洵一個名校高材生,幹著高級經理人的活,拿著小助理的薪水,這份恩情也早就還完了吧。】
【我也……之前沒敢說,要不是女配一家夠堅強,這一波對任何一家家庭來說,都算得上滅頂之災吧?】
19
我爸神秘兮兮地開口。
「對了,老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他抱著我,拉著媽媽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
打開門,柔和的光線鋪滿整間屋子。
各種繪畫用品一應俱全。
牆上更是掛滿了畫作。
「這是……」我媽喃喃自語,「我高中時候偷偷畫的隨筆,怎麼會在這裡?」
我爸害羞地撓撓頭。
「我知道你一直熱愛畫畫。」
「那些被你扔在學校畫室的隨筆,都被我收集起來。」
「雖然你曾經發誓再也不要畫畫,可我知道,你內心深處始終沒有忘記夢想。」
「我一直想著,有一天能為你完成這件事。」
彈幕瘋狂滾動。
【ber,男配上學的時候不是暗戀女主嗎?】
【搞錯了搞錯了,原來人家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女配,也是被我磕到陳年老糖了。】
【這口純愛小甜餅我先吃為敬。】
我爸舉起我。
「棋棋,你也一定希望媽媽可以做自己,對嗎?」
我高高舉起小肉手。
「嚶!」
媽媽淚流滿面,嘴角卻高高揚起。
「那就慶祝我們,從今天起迎接新生!」
我爸深情地看著神采飛揚的我媽。
「老婆,我有沒有說過,你勇敢做自己的樣子,特別美……」
眼神黏糊的拉絲。
媽媽面色緋紅,擺著手。
「討厭,孩子在呢。」
20
我暗暗翻個白眼。
你們還知道本寶寶在啊!
作為一隻懂事的嬰,我趕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我爸眼睛一亮。
「呀,寶寶睏了,我這就去哄睡。」
彈幕瞬間來了精神。
【欸嘿嘿,孩子睡著就該睡你咯。】
【豹豹貓貓我要出生啦!】
【靠,又黑屏,再這麼對尊貴的鹽選會員,明年就不續費了!】
21
爸爸開始早出晚歸。
只不過這一次,人們不再把他當作被呼來喝去的小助理。
來往的人都尊稱他一聲「沈總」。
媽媽也開始重新拿起畫筆。
她眼裡的光越來越明亮。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
外公外婆氣勢洶洶地殺來了。
這次,我媽連門都沒給開。
外公外婆在門外瘋了般大喊大叫。
「路今越,你簡直是胡鬧!」
「你告訴你男人,馬上停止和裴氏競爭,再給霆嶼認個錯,求他讓自己回到裴氏,不然以後休想我們認你!」
回應他們的,是我媽從樓上潑下的一盆涼水。
「路先生,路夫人,我看你倆火氣有點大,給你們降降火,不用謝。」
彈幕嗤笑。
【笑了,之前看不起人家小助理,現在知道男配的重要性了。】
【沈洵一走,裴氏上季度營收直接腰斬,男主差點被股東活活撕了,這才拉下臉來讓兩個老東西把沈洵喊回去救火。】
【男主因為這事天天罵女主,兩口子打得不可開交,可憐明澤寶寶一天哭八頓,做夢都在嚎。】
【吃瓜群眾早把那場比賽的原視頻爆出來了,現在大家都在心疼路今越,攤上這麼一對顛公顛婆。】
【這還是團寵文嗎?男女主的故事線全崩,還沒女配一家甜。】
外公外婆還在門外大聲咒罵。
他們心裡清楚,如果我媽不願意伸手拉他們一把,路家就真的在劫難逃。
我媽卻已經氣定神閒地開始作畫了。
她匿名發表的畫作在網上極受歡迎,每天都有人在評論區求她出畫展。
人們說,她的畫作里既有在泥淖里掙扎的苦厄,又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讓絕境里的人總能生出不認輸的勇氣。
現在的路今越,已經不會在意和誰爭個輸贏。
她說,
「愛你的人,根本不會拿你去和任何人比較。」
22
兩歲生日那天。
爸爸抱著我,一起參加媽媽的畫展。
她把這些年缺失的靈感,盡數揮灑在自己的作品裡。
主打的那副畫,名叫【幸福降臨】。
畫面柔和得像一場夢,最中央是小小的我,躺在她的懷裡。
這幅畫在網上引起巨大反響。
人們說,畫家沒有用任何精妙的技巧,卻能看出每一筆里蘊藏的無限深情。
看的人心裡柔軟又溫暖。
媽媽把畫展的全部收益,都捐贈給了福利院和自閉症兒童援助中心。
消息一被人扒出,已經自立門戶的爸爸,公司股價又上了一層樓。
23
畫展舉辦的時候,有個不太愉快的插曲。
外公外婆忽然來了。
許久不見,他們的神情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高高在上。
外婆神情憔悴,還沒開口就紅了眼。
「囡囡,爸爸媽媽從前忽略了你的感受,現在我們明白了,你還願意回到路家嗎?」
久違的彈幕又出現了。
【你們才不是明白了,你們只是怕了。】
【裴霆嶼已經被裴氏的股東逼著下了台,路氏唇亡齒寒,破產也是遲早的事。】
【鼻涕進嘴裡你知道甩了,現在想起來抱親女兒的大腿,晚了!】
見我媽沒說話,外公似乎以為有了希望,語氣殷切。
「從前都是路昭昭蒙蔽了我們,你才是我們的親女兒,血濃於水,我們心裡最愛的還是你啊。」
「回來吧,咱們才是一家人。」
我媽輕輕問。
「那路昭昭呢?」
外公擰眉,露出熟悉的嫌棄臉。
只是這次嫌棄的對象不再是我媽。
「靠上裴氏這棵大樹,還能硬生生把自己作到一無所有,果真是流著卑賤血脈的下等人,爛泥扶不上牆。」
「不像你,眼光這麼好,找到一個貨真價實的潛力股,這才是我的親女兒。」
我媽沉默。
我卻有些著急。
生怕她又心軟,我咧開嘴,準備扯嗓子哭走他們。
「我以前只是覺得你們蠢,現在才明白,你們不只是蠢,還是徹徹底底的壞。」
說完這句話,我媽沒再理他們氣急敗壞的臉色,喊保安來趕人。
後知後覺地問我們。
「我這樣,會不會太狠了?」
我爸抱著我,眼神熾熱地望著媽媽。
「老婆,你簡直颯到我心裡了。」
回家後,
我立馬倒頭大睡。
不想多看一眼撒狗糧的兩個人。
很快,躡手躡腳的兩道腳步聲離開了我的房間。
彈幕興奮。
【棋棋寶寶:該睡還是該醒我自有決斷。】
【又是黑屏,踏馬的,明年這會員非退訂不可!】
【沒事,我們還有聰明可愛的棋棋小甜餅可以吸。】
【草率了,我再蹲一蹲。】
24
也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說到這個,就沒人發現,自從棋棋出現,原本的劇情就開始崩塌嗎?】
【對啊, 原本的劇情線不是女配和男配一敗塗地後遭遇車禍,留下一個女兒孤苦伶仃嗎?怎麼現在一敗塗地的反倒成了男女主?】
我睜開了眼睛。
彈幕不知道, 遭遇車禍的不是兩個人。
而是我們一家三口。
最絕望的時刻,爸爸媽媽用身體護住了我。
他們一遍遍祈禱, 讓我能好好活下去。
不知被哪位心軟的神聽到。
於是, 我以健康的姿態重生了。
劇情讓他們輸了一輩子。
我就回來帶他們贏。
25
再次見到所謂的男女主,是在一年後。
那時我已經上了幼兒園。
經過兩世的厚積薄發,
我比我媽還卷。
曾經的自閉症診斷,已經隨著我獲得【地表最強幼崽】的稱號而煙消雲散。
那天, 我媽帶著我去福利院做義工。
有人在和院長大吵大鬧。
「我以前給福利院捐了錢,現在我落魄了,福利院憑什麼不把錢還我!」
竟然是路昭昭。
她形容憔悴,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
全然沒有從前甜美優雅的樣子。
裴霆嶼站在一旁, 滿臉不耐地吞雲吐霧。
時不時還撂狠話。
「這點錢, 放在以前, 老子根本看不上。」
「我勸你趕緊還回來,等我東山再起,十倍百倍捐給你們!」
院長愁的頭大,陡然看到我們,像是看見了救星。
「路女士, 這兩位說自己是您的親人, 您看……」
26
路昭昭看著我們, 忽然噤了聲。
半晌, 自嘲般地開口:
「路今越,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你搶走了我的一切, 你現在擁有的,都應該是我的東西!」
裴霆嶼怔怔地看著我媽,眼裡陡然充滿希望。
「當年, 和我有婚約的,其實是你吧?」
「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根本就不該娶這個女人,如果嫁給我的是你,我怎麼會淪落成今天這樣?」
我被這兩人的腦迴路驚呆了。
連彈幕都因為髒話太多,被屏蔽成一堆星號。
裴明澤不知從哪冒出了頭, 苦瓜般的小臉擠出一絲期待。
「姨姨, 我可以跟你們走嗎?」
我媽到底不忍心, 蹲下身, 拭去他臉上的淚痕。
轉身對大打出手的兩人正色道:
「最後給你們兩個巨嬰一句忠告。」
「孩子是無辜的, 想想他降生時曾給你們帶來的幸福,現在開始重新做父母,還不算晚。」
路昭昭面色複雜地看了看我們,怔怔落下淚來。
連裴霆嶼也狠狠按滅了手裡的煙, 垂下曾經不可一世的頭。
主角的光環褪去。
我們都要回到平凡人的生活。
27
初冬的晚風輕輕吹過。
雪花輕盈飄落。
我牽著媽媽的手,感受著跨越兩世的溫暖。
「媽媽,爸爸說給我們買了烤紅薯。」
媽媽笑著抱起了我。
「好, 我們回家。」
回家吧。
雪總會停,
春天總會到來,
而堅定不移的愛,
總會讓我們重逢,在世界的任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