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家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勾唇一笑,語氣很欠:「來就來,我把你們打得汪汪叫。」
上場前,許江突然轉身,脫下外套遞給我:「許布布,幫我拿下。」
我本來想溜去小花園睡覺,這下不得不看他們比賽了。
許江和周斯家都是年級有名的大帥哥,這次一起打球,兩班女生都很熱情地在旁邊當拉拉隊。
周斯家的大高個沒白長,手長腳長,一連投進了好幾個球。
我緊張地咬著手,見許江把周斯家的球截了,絲滑地運球,投了個漂亮的三分,不自覺跟著人群歡呼拍手。
突然謝安然拿著礦泉水瓶過來,朝我伸手:「許哥哥的外套是不是在你這裡?」
我抿著唇,下意識抓緊手裡的外套。
她像是沒察覺我的抗拒,彎起眼睛:「我幫你拿吧,等等我直接給他就好。」
我突然感到一陣煩躁和無力。
謝安然不知道我是布丁,也一直對我很友善。
是我一直表現得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就連幫人拿下外套都不捨得鬆手。
我不甘願地把外套給她了。
謝安然一接過,馬上把外套穿在身上。
看著她熟稔的動作,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平常我的書有一個角越界到許江桌上,他都會特地伸手挪走,好像很嫌棄我。
而謝安然卻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用他的東西。
我突然不自信了。
比起謝安然和許江從小到大的感情,我這隻貓算什麼呢?
13
後面我沒心思看比賽,只聽人群一陣尖叫,周斯家一個三步上籃,比賽結束,二班贏了。
許江正準備朝我走來,謝安然迎上前,把水遞給他。
見到謝安然穿著外套,許江隔著人群看了我一眼,接過水喝了。
我正在原地魂不守舍,突然被拍了一下。
周斯家劉海微濕,五官立體,正笑盈盈地看著我。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向許江那邊:「許江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主人?他好菜啊。」
我爪子有點癢:「人確實比不上狗。」
周斯家是我的初中同學,是一隻阿拉斯加,因為體型大,毛多且厚,經常被叫阿拉斯豬。
和我半路成精不一樣,他是精 N 代了,家裡經營著一家寵物食品公司。
他嗤笑一聲,彎下腰沖我晃了晃腦袋得瑟:「沒錯,他確實比不上本狗英俊瀟洒,實力超群。」
我實在忍無可忍,衝上去準備給他一爪子。
「生氣啦,想打我?」周斯家機敏地後退半步,拍了拍自己的臉,拔腿就跑。
這狗經常這樣欠嗖嗖的,我拔腿追上去:「站住!」
沒有留意到身後許江怔愣的表情。
追到小樹林,仗著沒監控,我變出貓爪甩了周斯家好幾個巴掌。
周斯家被打,笑容卻更燦爛了。
他接住我的爪子,捏捏粉肉墊,然後把另外一邊臉也湊過來:「這邊也來幾下。」
剛把爪子拍在他另外一邊臉上,我突然渾身僵住。
皺著鼻子問:「豬豬,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血腥味?」
周斯家愣了一下,四處嗅聞後,在草叢裡翻到一個黑袋子。
一打開,我們倆同時吐了出來。
黑袋裡是大小不一的碎肉塊。
隱約可見沾血的黃色貓毛。
14
我用貓語喚貓,叫了半天,只有奶牛貓來了。
三隻大橘沒有出現。
我覺得渾身發寒,給奶牛貓指了指黑袋子:「是它們嗎?」
奶牛貓湊近聞了聞後,瑟縮在我腳邊嗚嗚哭:「它們消失好幾天了,我還以為是撿到人,去過好日子……」
我問奶牛貓要不要跟我回宿舍,雖然我的宿舍很小,但至少安全。
奶牛貓搖頭:「貓不能走,我還有老婆崽子在學校,我要留下來保護它們。」
回去的路上,周斯家拍了拍我的背:「別擔心了,學校有動精老師,他們一定會重視這件事的。」
「作案者身上肯定留有血腥味,我也會跟兄弟們巡邏找人的。」
到班裡,看著穿梭打鬧的同學,我忍不住心寒。
會是同學做的嗎?
「許布布。」許江突然喊我。
?我轉頭看他。
「周斯家……」許江垂眸看我,「你和他很熟嗎?」
他為什麼突然關心這個。
我點頭:「他是我在學校最好的朋友。」
許江沉默了一瞬,又問道:「你手老是藏抽屜里幹嘛?」
今天許江很奇怪,平常跟我說一句話就不搭理我了。
我抓緊小老鼠,有點心虛:「空調太冷了,我避避風。」
許江乾咳一聲,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遞給我:「給你穿。」
剛把外套披上,我就察覺到一道火辣辣的視線。
一抬頭,我看見謝安然沉著臉,死死盯著我們這邊。
15
周斯家下課突然來我們班,大咧咧地坐我前桌。
「幹嘛?」
我正刷題呢,他那麼大隻挺招貓煩的。
周斯家沖我眨眨眼,悄聲道:「我來排除下有沒有危險,你這麼大隻貓呢。」
突然周斯家皺著眉,湊近我聞了聞:「你身上怎麼突然有股怪味。」
他疑惑:「剛剛體育課還沒有啊。」
「我沒幹嘛啊。」我嗅了嗅衣袖,確實感覺有股淡淡的、難以描述的味道。
我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周斯家:「是這個嗎?」
周斯家接過聞了下,驟然沉了臉:「外套哪來的?」
「上面有股腐臭味。」
「是許……」我剛想回答,被打斷了。
「你來這幹嘛?」
許江回來了,從周斯家手裡一把搶過外套,冷聲道:「別亂動我東西!」
16
周斯家嘖了聲,站起來掏了掏褲兜,抽出一大把貓條放我桌上。
「我們家新產品,三文魚味的,幫我測評下噢。」
然後大搖大擺走了。
到晚自習時,學校發布了公告,大家都知道學校有貓慘死了,一時間議論紛紛。
有人說是校外人乾的,有人說可能是那個常年臭臉的體育老師,因為見過他踢貓。
……
晚上,周斯家給我發了信息,想去舉報許江。
【難怪我總覺得這傢伙陰惻惻的,他還是你同桌,汪實在不放心。】
我趕緊回覆:【豬豬,那幾隻貓以前是許江在喂,他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而且今天謝安然也穿了那件外套。】
周斯家:【好吧……明天我去聞聞她。】
過了一會兒他發來一張自拍。
他變成獸型阿拉斯加,嘴上叼著玫瑰,模仿狗頭叼花的表情包,衝著鏡頭邪魅一笑。
【怕你今晚嚇到睡不著,給你看看汪的帥臉。】
我噗嗤笑了一下,心裡的陰霾散了些。
17
第二天,早操一結束我就跑去學校後花園。
「咪咪。」
我喚了很久,奶牛貓都沒有出來。
一瞬間我的心都涼透了,焦急地四處找尋。
突然我聽見一聲微弱的叫喚。
順著聲音,翻開草坪,我看到了一截橫斷的貓尾。
旁邊是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奶牛。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來。
突然,我聽見一聲尖叫。
「許布布!是你乾的。」
謝安然臉色惶恐,拿出手機對我拍了張照片,倉皇跑開。
奶牛貓的耳朵也被生生剪斷,因為失血過多幾乎奄奄一息了。
我顧不上其他,我小心翼翼端著奶牛去校醫室,「乖乖,再堅持下。」
一回到教室,我發現所有人都盯著我。
謝安然拉著班主任的手,指著我:「老師,我親眼看見了,就是許布布害的貓!」
18
大家一臉不可思議,就連許江也看著我,神情嚴肅。
「不是我!」
我急得臉頰發燙,聲音發抖:「昨天是我跟周斯家一起發現裝著貓塊的黑袋子!」
謝安然把老師拉到我的桌子邊:「檢查下她的東西,一定有證據!」
「不准翻!」我衝上去,把書包緊緊抱在自己懷裡。
「你難道心虛不讓看嗎?」謝安然揚聲說道。
「我……」我下意識看向旁邊的許江。
他橫跨一步,擋住要衝到我身前的謝安然,沖我輕聲說道:「沒事,讓大家看看就不會冤枉你了。」
我失神地看著他,委屈至極:「要查我,那你們報警吧,我不怕你們搜!」
謝安然突然推開許江,一把沖向我奪走書包。
「你幹嘛!」
她扯開包拉鏈,拿著包往地上倒。
哐當一聲,一把大剪刀掉在地上。
我的其它東西也零零散散地掉一地。
一隻帶著血漬的小老鼠玩具滾到許江腳邊。
19
許江怔愣了一瞬,指尖顫抖,撿起小老鼠。
他逼近我,冷若冰霜:「我家貓的玩具為什麼在你這裡?」
「你把它怎麼了?!」許江用力攥著我的手腕,沖我憤怒地吼道:「說啊!!」
我感覺心臟發麻,渾身無力,嘶啞著聲音道:「這是我的玩具。」
「報警吧。」許江望著我,表情失望極了。
周圍人對我都是不滿的眼神。
黃英也站在人群里,我瞬間像看見了救命稻草,衝上前拉住他的手:
「大黃你不是知道嗎?!我不可能害貓的。」
我是貓精啊,怎麼可能害貓。
黃英張嘴想說點什麼,側頭看了眼謝安然,最終還是把我的手甩開:「……對不起。」
「滾出去!」突然一塊橡皮砸在我頭上。
人群靜了一瞬,緊接著筆、抹布、書包各種東西都砸在我身上。
「沒媽的東西,我們不要跟你當同學!」
「趕緊叫警察把她抓起來!這種敗類一定要開除!一定要開除!」
20
我被砸中了眼睛,視線有些模糊。
只能蜷縮著身體,縮在牆角。
「你們幹嘛!?」突然我聽見一聲怒吼。
周斯家推開人群衝過來:「我看誰還敢丟!!」
他張開手擋住我,像頭被激怒的獅子,衝著人群憤怒地吼道:「你們怎麼能沒有證據就這樣血口噴人?」
「昨天我已經查到誰身上有血腥味了。」
「你!」周斯家指著謝安然:「有種你跟我們一起去警局。」
他吼聲嘶啞,讓整個教室都靜了靜。
謝安然驟然後退半步,神色倉皇。
21
我和謝安然被單獨叫去審問。
警察從保衛處拷貝了監控。
昨晚 11 點,有個戴口罩和帽子的女生從校外翻進來,往後花園方向走。
管理員提供了宿舍監控,我很快被排除了嫌疑。
為了監控動精行為,避免個別暴起傷人,動精宿舍門口都裝有監控,幾點回家、幾點出門,管理員都會記錄在冊。
昨天晚上我七點回去後,再也沒出門過。
警察看了眼謝安然,皺了皺鼻子,單獨把她叫進去審訊,很久都沒出來。
後面來了一夥穿西裝的人,把我和班主任叫回學校了。
第二天,全校通報,害貓的人查到了,但出於保護角度考慮,不公布名字。
我衝去找班主任:「為什麼不公布是謝安然乾的?」
班主任沉下臉:「許布布,不要亂說話,沒有人說是謝安然。」
「可是……昨天警察也說謝安然身上有很重的貓屍味!教室監控也看到謝安然昨天早上塞東西在我包里了。」
我瞪著班主任:「如果不罰她,以後有更多貓受害怎麼辦?」
「學校兩棟新實驗樓都是謝家捐的。」
她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我的臉:「她只是學習壓力大,沒有找對發泄途徑。」
「現在她也承認錯誤了,所以算了好嗎?」
我怔怔地看著班主任的眼睛,感覺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
憑什麼
憑什麼我們動精違反守則,輕則關小黑屋,重則永遠離開主人。
為什麼人是這樣的?
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嗎?
22
一出辦公室我就被許江堵住了。
他好像一夜沒睡好,眼眶通紅,聲音嘶啞:「能告訴我布丁在哪嗎?」
「它真的對我很重要。」
看著許江滿面頹唐的模樣,我心中酸澀難忍。
「如果我說,那幾隻貓是被謝安然害的,你相信嗎?」我輕聲問道。
許江一臉不可置信地擰起眉:「就因為安然指控你,你就把鍋推到她身上?」
「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貓,怎麼可能害貓。」
反應了幾秒,我才消化許江說的話。
所以他認為我才是害貓的人嗎?
我胸口疼痛麻木,喉嚨也灼燒著疼。
艱澀道:「那我說那些貓不是我害的,你信嗎?」
他沉默很久,才張口道:「我也希望不是。」
「你怎麼永遠都只相信謝安然,不信我?」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憤怒和委屈鋪天蓋地湧來,燒得我近乎失去理智。
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我看著他自嘲地笑:「那你就當布丁死了吧。」
許江錯愕地看著我。
我推開他,轉身就跑。
23
回到教室,我發現自己的書散落一地。
小老鼠被扯壞了,布料被撕成一片一片,棉花露出來,尾巴也斷成好幾截。
「是誰弄的?」我怒視班裡的同學。
教室一片死寂,緊接著謝安然身邊的朋友開口:「別以為學校不公布,你就安全了。」
「昨天就你和安然去警局,說抓到作案者了,不是你弄的是誰弄的?」
「就是。」其他同學紛紛附和。
「你就被弄壞一點小玩意而已,那幾隻貓失去的可是生命啊。」
「活該!誰叫你害貓。」
我胸口劇烈起伏,深吸好幾口氣,才找回聲音:「黃英,是誰弄的?」
黃英縮在座位上,沒有回頭看我。
我蹲下來,一點點撿起小老鼠的破布和棉花。
這是 8 歲時許江親手做好,送給我的小老鼠。
這是一直支撐我走到現在的小老鼠。
現在它的碎片大大小小散落一地,再也無法復原了。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突然,我的手被人按住。
許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聲音嘶啞,目光複雜:「這小老鼠為什麼對你那麼重要?」
我們沉默地對視著。
突然有種不管不顧的情緒湧上我的心頭。
無所謂了。
不能上學也無所謂了。
被管理員抓走也無所謂了。
再也見不到許江也無所謂了。
看著許江,我眼前被水霧模糊了一片又一片。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我悽然一笑,「聽說你的貓叫布丁。」
我輕聲道:「你猜我為什麼叫許布布?」
24
許江表情怔然。
「布布……」他張口想要對我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收拾好書包離開了。
離開學校,我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正午陽光灑在我身上。
貓喜歡懶洋洋地曬太陽,可成精後我再也沒有躺平曬過毛毛。
半路成精,要學寫字,學說話,還要跟人類一起考試比分數,一關又一關,我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
一直以來我都埋頭苦讀,生怕自己少考兩分,就追不上許江,再也不能跟他相認了。
現在這一切好像都沒有意義了。
25
回去後,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給管理員發簡訊:
【管理員姐姐,貓擺爛了,貓不讀書了,你們把我抓走吧。】
之後我變回原型,叼著毛毯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縮在角落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
一開始管理員姐姐會敲門喊我去讀書,見我一直不開門,就輕聲細語地說:「布布,我知道你對人失望了。」
「姐姐幫你和老師請了長假,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做決定好嗎?」
周斯家天天放學都來找我,但我一直沒有開門。
他把貓條塞滿了門縫。
頭幾天他看見貓條一根都沒動,甚至連位置都沒有變,特別著急:「布布你幾天沒出門了?」
「你有好好吃東西嗎?你不能這樣!這是在作死!!」
作死就作死。
貓不聽,繼續腦袋埋在牆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