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轉身就走,路過我身邊時,不屑地瞪了我一眼。
「我要找你私下談,你非要等到什麼狗屁葬禮結束,全城就一個殯儀館,我一查就查到了,真是蠢貨!這下丟人丟大了,滿意了?」
我沒說話,朝她笑了笑。
楊曉華皺了皺眉,一臉莫名其妙,罵罵咧咧地走了。
晚上,回到家,沈澤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安靜地吃了飯,在房間畫了會兒畫。
出來就看見他給我洗了一大盆水果,還細心地切成了小塊。
「沈澤,有話就說吧。」
沈澤搓著手拘謹地在我腳邊蹲下。
「老婆,你知道的,我爸走的早,我媽一個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一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抱上大孫子,我愛你尊重你不想生孩子的意願,但既然現在錯誤已經造成了,孩子是無辜的……」
「不如就讓這個美麗的錯誤將錯就錯好嗎?你放心,等孩子生下來,楊曉華拿了錢我就讓她滾的遠遠的,好嗎?」
我看著沈澤,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的臉色開始微變。
「老婆,當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話……」
「我同意啊。」我打斷他,「不過楊曉華言而無信,三十萬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鑑,為了防止她出爾反爾,等她生下孩子後再給錢,我剛才已經把房子掛到中介了,整個流程下來也差不多四個多月,正好到她生孩子。」
沈澤瞬間跳了起來,興奮地臉色通紅。
「老婆,我沒想到你能同意,你……我發誓,這輩子我絕不辜負你!」
「哦對了,之前那兩份保險,你光顧著給我交,你自己的都過期了,我已經給你續上了。」
沈澤一愣,隨後慌亂地點了點頭。
「我都忘了,謝謝老婆。」
我笑了笑,轉身回房。
四個多月,足夠了。
10
為了方便照顧楊曉華肚子裡的孩子,沈澤給她租到了我家樓下。
白天睡覺,晚上依舊穿著寬大的衣服擦邊直播。
沈澤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工資雖然只有原來的一半,但好在能夠隨時回家。
楊曉華儼然將我當成了情敵。
只要沈澤下班回家,她就會找各種理由將他叫走,一整夜不回來。
我們三個組成的奇葩家庭在整個小區出了名,是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楊曉華偶爾還會在業主群里跟人吵架。
我則樂得清閒,時不時出去採風,或者泡在家裡畫畫。
四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
楊曉華在立冬那天生下了一個男孩,沈澤在醫院整整陪了四天。
楊曉華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打電話要錢。
「急什麼?有些東西該是你的,跑不了的。」
掛了電話,我就給沈澤發了條微信。
「快到媽的生日了,我們去看看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吧。」
沈澤很快就從樓下上來了,臉上喜悅之情難掩,想要伸手抱我。
「老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早都想到了,小寶剛出生我就剪了頭髮去做親子鑑定,媽不是最怕這個嗎?等結果出來了,我要正大光明地燒給她,讓她徹底安心。」
我忍著笑,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想的真周到啊!」
11
我終究沒等來沈澤叫我一起去看婆婆。
因為親子鑑定顯示,孩子不是沈澤的!
沈澤不死心,又跑去醫院做了個詳細檢查,結果發現自己患有死精症,根本沒有生育能力!
那天晚上,沈澤抱著婆婆的遺像號啕大哭。
「我不是人,我竟然鬼迷心竅把媽的救命錢給了那個賤人,媽,我對不起你!」
我在一旁勸他:「媽不會怪你的,爸走的早,媽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一輩子的心都在你身上,她怎麼會忍心怪你呢?你不知道,媽臨走前還拉著我的手讓我救救她,讓我去找你回來呢,她這麼愛你,一定不會怪你的。」
我每說一句,沈澤就哀嚎一聲。
在我的不斷安慰下,沈澤從痛哭流涕到暴跳如雷。
盛怒之下,我一個沒看住,他竟然衝去廚房拿了把刀,下樓去找楊曉華算帳。
我擔心出事,趕緊給物業打了電話,又趕緊報了警。
等到我跟著物業公司拿著備用鑰匙打開門,客廳里只剩下楊曉華抱著孩子。
她驚恐地坐在地上,指著大開的落地窗戶,上下牙直打顫。
樓下很快響起了警笛聲,我衝到窗戶邊上,向下看去。
警戒線範圍內,一個人正仰面躺倒,身下血流如海。
12
沈澤死了,我和楊曉華都被帶去了公安局。
楊曉華的房子裡,有沈澤安裝的針孔攝像頭。
本意是為了監視楊曉華,卻意外成了楊曉華無罪的直接證據。
監控記錄里,沈澤怒氣沖沖地踹開了大門,二人在客廳里從大吵起來。
沒一會兒,沈澤衝進了臥室,將孩子抱了出來,直奔落地窗旁。
楊曉華想要爭搶孩子,被沈澤一腳踹倒。
隨後沈澤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窗戶,將孩子舉過頭頂,作勢要扔下樓。
動作太大,撞到了角落裡的奶粉罐。
奶粉罐翻滾著到了沈澤腳下,他一腳踩上沒站穩,從大開的窗戶摔了出去。
驚險的是,沈澤慌亂中為了抓住窗戶,鬆開了孩子。
雖然孩子摔在了地上,但好在冬天衣服厚,除了受了點驚嚇外,沒有大礙。
沈澤的死因被定為意外墜樓死亡。
楊曉華無罪,簽了筆錄後就抱著孩子離開了。
我也站了起來,一個男警察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疑惑地抬頭,撞進一雙銳利得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
「方小姐,你還不能走,我們還有幾個問題想向你了解一下。」
「什麼問題?」
一盞燈突然亮起,刺得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對面的男警官只剩下光暈里的輪廓,以及頗具壓迫的聲音。
「四個月前,你為你丈夫購買了一份大額人身意外險……」
13
眼睛逐漸適應了亮光,我緩緩抬起了頭。
「警察同志,這是審訊嗎?」
男警官聳了聳肩:「別緊張,只是這個案子有點巧合,隨便問問。」
「您懷疑我殺夫騙保嗎?」
我笑了,拿出手機中之前拍的兩份保險。
「我和我丈夫的保險是一起買的,為了防止另一個人胡思亂想,受益人分別寫的對方,只是這兩年買了新房手頭不寬裕,他只給我續了保費,婆婆去世之後醫院退了點錢,就給他也交上了。」
「難不成您還懷疑我丈夫也存了同樣心思不成?」
男警官盯著兩份保險看了很久,最後將手機還給了我。
「一個女人怎麼會忍受自己丈夫和別人生孩子呢?你……你們……都太不正常了。你和你丈夫之間……」
我打斷他:「警官,如果你們有確切的證據,就正式傳訊我,如果沒有證據,現在我想回家了,行嗎?」
男警官不說話,看著我,我也回望著他。
半晌後,他揮了揮手,刺眼的亮光瞬間關閉。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道謝離開。
「師父,」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警官湊了過來,「您覺得方雯有問題?」
男警官撓了撓頭:「說不上來,總覺得太巧了,可確實沒什麼證據,但……你不覺得這個方雯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其實心思很深嗎?派人盯一段時間吧,還有……那兩份保險也查查。」
14
從警察局回來的第四天,我就正式向法院起訴立案了。
要求楊曉華退還兩年來,沈澤用夫妻共同財產打賞以及楊曉華利用懷孕威脅誘導沈澤打賞的所有款項。
一起提交的證據有沈澤的銀行交易流水,以及一些通話錄音。
事情迅速登上了熱搜,吃瓜網友們上竄下跳了兩天,就講將整件事情捋的清清楚楚。
比我知道的細節都多。
面對鋪天蓋地的輿論譁然,楊曉華遭遇了大規模網暴, 根本不敢露面。
證據充分,事實清楚, 法院最終缺席判決楊曉華退還我 80 余萬元。
警察局內,女警官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走進了辦公室。
「師父, 盯方雯的人說,方雯生活極其簡單,不是出門採風, 就是窩在家裡畫畫, 基本也不與人來往,有些……藝術家特質。」
「最近的新聞您看了嗎師父,那個死了的沈澤真不是個玩意,拿自己親媽的救命錢打賞女主播,有這麼漂亮溫柔的老婆還不滿足,還出軌 嫖娼, 還有更可恨的,師父,你看!」
男警官接過文件,一頁一頁翻了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高速車禍,燃氣泄漏,電器爆炸……全都是在給方雯買保險之後……怪不得,怪不得, 給自己停了保…方雯那天, 是故意提起雙份保險的…」
男警官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方雯那兒的人……撤了吧。」
女警官歡呼一聲。
「就是嘛,方雯很好了,她什麼都知道, 這麼可憐還沒有變態。」
男警官看著徒弟蹦跳的背影,搖了搖頭。
「天真。」
15
監視我半個多月的崗哨一夜之間都撤了。
中介也傳來了好消息,有人看中了我的房子。
半個月後,房⼦帶押過戶了。
我收拾好⾏李, 拿著一年前就申請到的⼊學通知書,去了國外留學。
這⾥沒有人認識我, 沒人知道那些過往。
我每天泡在各種畫廊, 參加各種⽐賽, 日⼦過的充實又快樂。
只是沒想到,我還會再⻅到楊曉華。
她牽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男孩, 對著畫展中的一幅畫說著什麼。
⼀轉頭,就看⻅了我。
塞納河邊的咖啡館裡, 我和楊曉華相對而坐。
她洗去了⼤濃妝,長款風⾐裹住了有料的身材,時不時看⼀眼身邊的兒子, 目光溫柔又驕傲。
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臨分別時,她叫住了我。
「監控的事,謝謝你,你來得很及時。」
我眨了眨眼睛, 朝她揮⼿。
「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懂,好好生活。」
一左一右, 各⾃離開。
我和楊曉華此⽣也許再也不會相⻅。
就猶如那些過去的記憶,過去的⼈,早已經消散在昨日的晨霧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