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話都能精準踩雷。
也是一種別樣的天才。
人群里,忽然有人 cue 到我。
「話說姜初也姓姜,轉來的也神神秘秘的,不會是什麼隱藏大小姐吧?」
「……」
姜妤臉色蒼白,握緊了拳。
我也不想和姜妤扯上關係。
這話就沒了下文。
「姜初在嗎?」
門口,有個男生忽然出聲。
眾人噤聲。
江桁不知道聽到了多少,面容依舊很平靜,他長得也好,一言一行都有范,畢竟江家十多年的培養是精心的。
我:「?」
我起身走了出去。
姜妤的眼底有深深的慌亂。
如果江桁知道,那……
她倏然起身,也想跟出來。
「抱歉,姜妤,」江桁抬頭,眉眼淡漠,「我只有話和姜初說。」
姜妤抿唇。
不甘地坐下。
身邊人面面相覷,有人一拍腦袋,驚呼:「我去,姜妤,姜初不會是你家收養的吧?然後安排過來和你一起讀書?不然咱們這個地方還有哪個姜家?」
姜妤敷衍地嗯了兩聲。
對方顯得更吃驚了,還想追問,但姜妤根本無心回應。
滿腦子都是江桁和姜初的背影。
江桁找她是為了什麼?
這種隱秘的、帶著屈辱和被拆穿的恐慌變成一把槍抵在她的腦後。
讓她動彈不得。
10
姜妤一直心不在焉。
她放學等在門口,有焦灼也有一絲懼意,撒出去一個謊就要圓無數謊。
這些人和蒼蠅一樣圍著她問個不停,問姜初為什麼被收養,問姜初是不是對她爸媽做了什麼,姜妤想敷衍都力不從心。
現在,她又不知道姜初和江桁之間到底談了什麼話。
只能守在這裡等姜初,把她拽上車問個明白。
最好是全部逼問出來。
再狠狠警告一次。
然而我早就回家了。
那會兒,江桁知道我是姜家找回來的真千金。
他問我,想不想和他做個交易。
「你很討厭姜妤吧?」
他語氣裡帶著篤定。
我一貫討厭的姿態在他身上完全都有。
一張偽善臉,自以為遊刃有餘,妄圖掌控他人情緒,一看就是很自私的人。
「不討厭。」
江桁一愣,笑了一下。
「你沒必要對我撒謊。」
「我只是來和你做個交易,如果你能說服你爸媽,換成你和我聯姻,而不是姜妤,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她擋住你的路,你想要什麼就會得到什麼。只有我們訂婚,姜氏和江氏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
嘰里咕嚕說啥。
聽不懂。
我皺眉,想找個理由離開。
下一秒。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江桁?」
江浸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橫插在我和江桁之間,他身形極高,幾乎能遮擋我的視線。
江桁抿唇。
江浸挑眉,看似開玩笑,眼睛裡卻是冷冽,毫無笑意。
「什麼聯姻啊?也說給我聽聽唄。」
二者之間隱藏著無形的壓迫和火藥味。
我探出腦袋。
往上看江浸。
他表情不像假的。
看來真假少爺更不好相處。
「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這張嘴閉嘴江家,我也是為了江家的安全著想。」
江桁視線有意無意掃過我和江浸,眼底閃過懷疑。
「你們認識?」
「不認識。」
江浸牢記我的囑託,他倚著牆,輕輕笑。
「單純看不慣你,搞小動作不知道背著點人,爸媽這麼教你到處落把柄的?」
江桁這下才陰沉著臉離開。
11
後來我和江浸乾脆一塊兒順路回去。
我和江浸是一個村的,家都住一塊。
以前去縣裡上學,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每次江浸都在門口等我,然後二話不說接過我手中的行李一句「走吧」帶著稀里糊塗的我回了家。
再上學時又吭哧吭哧背一堆東西和我一起我離家上學。
我倆一直形影不離。
現在也是。
不過現在是走讀了。
我坐在車上,江浸靠在我的肩頭,黑髮遮住了一點眉眼,顯得比剛剛乖些。
我們還是一直在一塊兒。
這次變成了相依為命但有錢版。
我伸手摸摸他的頭。
手一下子被捉住。
「他是不是很討厭?」
我毫不遲疑地點頭。
江浸往我身上更靠了靠。
「我也覺得,煩人得很。」
江桁端正聽話,在學校成績好人緣好,表面很歡迎江浸的到來,感恩爸媽的養育之恩和收養,實則視江浸為死敵。
畢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默認江家最終是屬於江桁的。
「他以為他藏的很好,其實心裡想什麼總是忍不住掛在臉上,年紀小,藏不住事。」
又一個藏不住的劣根性。
我想了想。
戳戳他的臉。
「你年紀也小。」
江浸摸摸被我戳過的地方,沉默了一會兒。
我以為他不高興了,剛想道歉,江浸把臉湊過來。
「再戳兩下。」
「……?」
12
晚上吃飯的時候姜妤不在。
姜斯羽問我:「姜妤呢?怎麼沒看見她?」
我慢慢咽下菜。
「我和她關係看上去很好嗎?」
姜斯羽:「……」
一直到我要休息,姜家大門被猛一下踹開,姜妤陰著臉衝到我面前。
「我今天一直在等你!你放學去哪兒了?姜初,你能不能別丟姜家的臉?怎麼,姜家的車接你你覺得很低檔次?」
聲音太大太吵。
姜斯羽都過來了。
「你等我什麼了?」
「我當然是等你回——」
我冷靜:「自己回來晚就朝我發瘋,別裝。」
「姜初,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八道?
我淡定。
「你次次都提前走,不讓車接我回家,我早就默認了我們不同路,現在大義凜然的說等我,假死了。」
姜妤聽到「假」這個字就站不穩。
我盯著她充滿怒火的眼睛,慢吞吞比了個中指。
「你是這個。」
話音剛落。
姜妤和姜斯羽一同喊我的名字。
姜妤尖叫。
姜斯羽微微皺眉,不悅。
「姜初,說話好聽漂亮一點,姜家的孩子言語不可粗俗。」
我想了想。
對著姜妤和姜斯羽比了個愛心,再比中指。
「你們是漂亮的這個耶。」
13
姜妤罵不出什麼新鮮詞了。
只能罵我破鄉下的。
破鄉下的破土狗破農村入。
我踮起腳,穿著一個台階高的增高鞋營造居高臨下。
這是我想出來的壓倒性對視。
「看不起農民就別吃飯,可是你平時胃口不小飯沒少吃啊,還吃得怪香嘞。」
姜妤氣暈過去了。
一時間兵荒馬亂。
我閒庭信步,走進房間。
實則一進房間馬上就窩在被子裡蜷成一團,不斷的深呼吸調整自我,剛剛說了那麼多話,往後要再接再厲。
如果你惹到我,就會發現我真的很好惹。
但是沒關係。
我不再是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
14
姜妤和我很多天誰都不理誰。
關係降到了冰點。
一個原因是我們彼此本就不對付。
另一個原因是,她發現我比以前不太好惹了。
以前我總是淡淡的,對她的小手段視而不見。
現在不一樣了。
我的十箱青椒端端正正的。
我有底氣。
只要姜妤找我麻煩,我馬上不甘示弱給她碗底下青椒。
姜妤控訴過,說我今天給她下青椒明天就會給她下毒。
我不語,只是三餐一起下青椒。
姜妤被逼得不得不天天看住廚房。
她想找出我不愛吃的東西逼我吃,然後發現我一點忌口都沒有,她又快被氣死了。
我能有什麼忌口。
我就這麼長大的,我奶做什麼我吃什麼,偶爾還要去隔壁江浸那兒加頓飯。
姜妤想從這個方向突破完全是異想天開。
於是我們徹底不再說話。
直到某一天。
姜妤臉上掛著笑。
看著我的神情還帶著些許得意。
她輕哼著歌,破天荒地的和我說話,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出意外要出意外。
姜妤可能幹了件大事。
至於是什麼大事。
我很快就知道了。
飯桌上,爸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告訴我,姜家和江家的聯姻落在了我身上。
「……」
我沉默了半晌。
「為什麼?」
「你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這種事情當然是由你來,和江家聯姻是好事啊,爸爸媽媽當然是為了你好。」
他們苦口婆心。
一旁的姜妤輕輕地彎著唇,自以為天衣無縫。
好假。
我小口小口喝湯。
其實預料到了,親情淡薄,六親緣淺是宿命。
再怎麼樣,他們都捨不得養了多年的女兒。
犧牲哪一個都是犧牲。
不如犧牲掉不安因素最多的。
只是我很不喜歡江桁。
爸媽對視一眼。
「不是江桁啊,是……那個江家找回了的親生兒子。」
「雖然沒見過,但是我們相信,江家的孩子人品不貴重呢。」
我眨眨眼,懨懨的情緒轉瞬即逝。
腦袋飛速運轉。
啊。
江浸啊——
他們臉上露出些愧疚。
「這,咱們這聯姻,當然真的和真的聯,你妹妹和那江家孩子面都沒見過,咱們也不知道那孩子什麼模樣,怎麼能……」
我慢條斯理擦擦手,起身:「那我不是也沒見過麼?我還剛回來呢,你們把你們當初商量好的聯姻換我身上?」
這話說得沒什麼特殊情緒,畢竟得知了真相只剩諷刺的意味了。
但是說話還得演點哽咽。
他們看著更愧疚了。
「爸爸媽媽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看向姜妤,眼尾殷紅。
順手小小豎中指。
「你還是這個。」
姜妤先一僵,又想到聯姻,很快恢復,掩唇遮住自己的得意和笑容。
15
心情大好。
我獎勵自己連續一個月吃青椒。
姜妤的臉一天比一天綠。
但是為了日後嘲笑我。
硬生生忍下來。
她說,要看我得意多久。
畢竟現在我才是那條砧板上待宰的魚。
「和沒能力的土包子聯姻,以後說不定確實要頓頓吃青椒呢。」
她倒是覺得安心,自己不會被爸媽以血脈為由清理門戶,從聯姻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她還是爸媽最愛的女兒。
我不為所動,只是一味撒青椒,抄起兩個青椒就往她身上扔。
姜妤一邊尖叫一邊奔跑毫無辦法。
過兩天我說我想去看奶奶。
姜妤見機想嘲諷,還沒張嘴,我打斷施法。
「你這麼積極,你也想去?可以啊。」
姜妤嘀嘀咕咕,表情很是嫌惡。
「你要回哪那個地方你自己回唄,鄉子裡長大的就是事多,天天惦記你那個老太婆你怎麼不回去一直待著?」
平時我喜歡無視姜妤的各種嘲諷。
今天我一把揪住她的頭髮。
在姜妤殺豬般的嚎叫里,我一字一頓。
「再說奶奶一個字壞話,我就弄你。」
這話我第一次講。
跟著腦海里的記憶,學江浸的。
不想給她面子了。
怎麼有人的嘴巴可以賤到這種程度。
她根本不像奶奶的孫女。
她才是自然人。
「我很慶幸奶奶養大的不是你,」我淡淡看著她,「要是你這種人站在她面前,奶奶氣都氣死了。」
姜妤愣了愣,張張嘴好像還想說什麼。
我拎了東西就走,不再理她。
江浸早早地等著了。
我倆一起回了老家給奶奶掰棒子。
奶奶頭髮白了。
笑眯眯地看著我和江浸。
晚上,她偷偷拉住我。
「是不是在家受委屈了?」
我一愣,垂眸:「沒有的。」
奶奶摸摸我的頭,拉著我往裡走,拿出放在衣櫃里一個乾淨布兜,把裡面放好的很多張嶄新的紅鈔票往我手裡塞。
「他們不給你錢花你就和奶奶拿錢,奶奶也養得起你,都是奶奶在鎮上換的新的票子,好著呢。」
我莫名地有點酸澀。
「沒事,我好著呢。」
奶奶年紀大了,耳朵背了,聽不太清話,她只是絮絮叨叨:「要是在那邊住得不舒服,記得要回家呀,這裡也是咱們小初的家。」
我吸了吸鼻子,笑了一下。
用力點頭。
16
江浸有勁,幹活和從前一樣,利索得很。
一點也不像回家的大少爺。
我們給彼此的爺奶翻新了一遍老屋。
買的新家具全是一卡車一卡車運回來的。
也承諾會經常來看他們。
只有這個時候,和世界仿佛才有了聯繫。
江浸和我一起躺在門口的藤椅上,看天上的星。
好多年前也是這樣。
江浸忽然轉頭:「姜初。」
「嗯?」
江浸的眼睛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