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把你找回來。」
「我找了你這麼多年。」
他重複著,聲音很輕。
「我以為你死了。」
「我以為我把你弄丟了。」
我張了張嘴,那些準備好的劃清界限的話,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我為了錢,給他演了一場盛大的死亡。
而他,卻為了這場虛假的死亡付出了將近十年的真實人生。
誰比誰更荒唐?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
「程硯知,我們都冷靜一下。」
14
「你聽我說,當年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拿了你母親的錢,扮演了一個角色,僅此而已。」
我試圖用最殘忍的真相,將他從這種執念里喚醒。
「蹦極、滑雪、衝浪……那些都不是我。那只是一個價值一個億的劇本。」
「你現在看到的……」
我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無比嚴肅地告訴他。
「在夜店裡喝酒蹦迪,愛錢,愛帥哥,愛熱鬧,這才是真實的我。」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終於被我的真實擊退了。
然後,他抬頭看我,眼神無比認真。
「我知道。」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
「我花了這麼多年,克隆不出你的靈魂。」
「因為你的靈魂就是蹦極時的尖叫,是滑雪時的歡笑,是你在派對上亂舞的樣子。」
他向前一步,重新握住我的手。
這次握得更緊,不給我任何掙脫的機會。
「不管是哪個你,我都愛。」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
我心防破了。
徹底破了。
我看著他,眼眶發熱。
「程硯知,你圖什麼呢?」
「圖你。」
他回答得乾脆利落。
「以前圖你帶我走出黑暗,現在圖你陪我走到白頭。」
我心頭巨震。
還沒等我消化這堪比偶像劇的台詞,他已經拉著我上了飛機。
程硯知的行動力顯然比我的腦子轉得快。
下了飛機,他直接把我塞進了車裡。
一路風馳電掣,開回了那棟我曾經無比熟悉的程家大宅。
客廳里,程夫人正端著一杯茶,姿態優雅。
看到程硯知拉著我進來,她臉上的從容瞬間凝固。
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安星晚?」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詐屍的人。
15
我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
然而程硯知握得更緊了,他把我拉到身前,擋住他母親銳利的目光。
當著她的面,將我的手舉了起來,十指緊扣。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迴蕩在整個客廳。
「媽,謝謝你當年讓她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程夫人臉色一變。
程硯知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然後轉向他母親,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現在,我要自己把她追回來。」
空氣死一般寂靜。
我能感覺到程夫人的怒氣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
她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出兩個洞。
「追她?硯知,你是不是瘋了?」
「她當年是怎麼對你的?她為了錢,騙了你,然後玩了一手金蟬脫殼!這種女人,你還要?」
程硯知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沒騙我。」
「她帶給我的快樂,是真的。」
「我愛上她,也是真的。」
他側過頭,看著我,補充了一句:
「她現在不愛我了,沒關係,我可以重新追。」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愛你了?
我只是覺得一個億比較香而已。
當然,這話我不敢說。
程夫人氣得胸口起伏,她指著我,聲音都尖銳了。
「好!好!好!程硯知,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你要跟我對著干?」
「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我沒有。」
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鼓起勇氣直視程夫人。
「夫人,當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確實是拿錢辦事,我們早就兩清了。」
我試圖把關係撇清,讓場面不要這麼難看。
結果程硯知直接打斷我。
「沒有兩清。」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放在桌上。
「媽,她當年拿走的一個億,我還給你,雙倍。」
「從現在起,她不欠程家任何東西。」
他拉著我的手,轉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
程夫人在身後厲聲喝道。
「帶她回家。」
程硯知的回答簡單又堅定。
「我們的家。」
15
走出程家大門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還是懵的。
這就……
結束了?
我看著身旁這個男人清冷的側臉。
他拉著我,走得飛快,好像生怕我跑了。
「程硯知……」
我忍不住開口,「你媽她……」
「她會想通的。」他語氣平淡。
我嚴重懷疑。
以程夫人那種掌控一切的性格,這事兒絕對沒那麼容易完。
果不其然。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是青青。
電話一接通,她的大嗓門就炸了過來。
「星晚!我也回國了!你現在咋樣了!」
我鼻子一酸,聲音帶上了哭腔:「青青……」
「別哭!給老娘憋回去!」
聽我講了來龍去脈,青青在那頭罵罵咧咧。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這種爛俗戲碼?她當這是拍電視劇呢?」
「還聯合你媽搞雙重 PUA,她怎麼不上天呢?」
「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半小時後,青青開著她那輛騷包的粉色法拉利,一個甩尾停在我面前。
她踩著高跟鞋下車,氣場兩米八。
「上車!」
我茫然地坐進副駕。
「去哪兒?」
「砸場子去!」
青青一腳油門踩下去,「我倒要看看,誰給她們的臉了!」
我這才想起來,青青也是京圈裡有頭有臉的富家千金。
她家跟程家雖然沒什麼生意往來,但圈子就那麼大,誰不認識誰。
青青直接把車開到了程家大宅。
程夫人和一個女人坐在一起。
那個女人我認識,是程夫人的一個遠房侄女,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嘴碎勢利。
她正趾高氣揚地打著電話說:
「嬸嬸,您也是明事理的人,星晚這事兒做得不地道啊。」
「拿了錢就該消失得遠遠的,怎麼還能回來糾纏呢?這要是傳出去,你們家以後還怎麼做人?」
我媽在電話那頭一個勁兒地道歉:
「是是是,是我們家星晚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訓她!我們絕對不會去攀程家的高枝的!」
我聽著,只覺得心臟被人用刀子來回地割。
就在這時,青青像個女王一樣走了過去。
「喲,這麼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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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愣了一下,顯然是認出了青青,臉色有點不自然:
「青青小姐?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
青青環抱著手臂,冷笑一聲。
「我來看看,是誰搞得跟黑社會催債一樣。」
她走到程夫人面前直接坐下。
「阿姨,我跟星晚是最好的朋友。她的人品我最清楚。」
「你兒子有病,求著我姐妹兒去治。」
「病治好了一腳把人踹開,現在人家回來了,又跑來搞威脅這一套。怎麼,你們程家的臉是城牆做的嗎?這麼厚?」
青青說話又快又狠,一點情面都不留。
程夫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說完,青青拉著我就走,身後一片死寂。
坐回車裡,我才反應過來。
看著青青,感動得一塌糊塗。
「青青,你簡直是我的神!」
「少來!」
青青白了我一眼,但眼裡的關心藏不住。
「你就是太包子了!幹嘛慣著她?」
我苦笑。
「她畢竟是程硯知的媽媽,我能怎麼辦。」
「程家能給的我們給不了嗎?大不了你來我家公司上班,我給你留位置!」
青青笑了笑。
就在這時,她的電話突然響了。
17
青青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我挑了挑眉,按了免提。
「喂。」
電話那頭,傳來程硯知清冷又略帶急切的聲音。
「你們在哪兒?」
「剛幫你解決後院起火的問題。」
青青語氣不善。
「程硯知我告訴你,你要是護不住星晚就趁早滾蛋!我姐妹兒不是非你不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程硯知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馬上到。」
幾分鐘後,一輛低調的黑色賓利停在我們車旁。
程硯知從車上下來, 他徑直走到副駕這邊,拉開車門。
他看著我, 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歉意和心疼。
「抱歉, 我來晚了。」
他朝我伸出手,「跟我走。」
我看著他的手,突然覺得這次, 我好像真的可以不用再跑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握緊, 將我從青青的車裡帶出來, 護著我坐進了他的車。
從頭到尾,他都沒鬆開過我的手。
在青青氣急敗壞地叫嚷著見色忘友的聲音里揚長而去。
那天之後, 我媽再也沒給我打過電話。
18
程硯知買了一套裝修溫馨的房子,我們順理成章地同居了。
而程夫人那邊, 也徹底消停了。
程硯知是怎麼跟他母親溝通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他回家後, 過段時間再來見我時。
眼下有一塊淡淡的淤青,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又把自己關了起來,嚇到了我媽。」
「她害怕功虧一簣, 總算是對我妥協了。」
他抱著我, 抱了很久很久。
「星晚,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分開了。」
程夫人最終還是默許了。
她沒有說同意, 但也沒有再反對。
我知道, 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我和程硯知的生活終於回歸了正軌。
或者說, 開啟了一個全新的軌道。
我們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 會一起逛超市。
會為晚上吃什麼而爭論, 會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他會給我講宇宙的誕生和黑洞的奧秘。
我會拉著他去新開的網紅餐廳打卡,逼著他各種角度給我拍照。
我也不再是那個為了錢而表演的演員。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我拯救的抑鬱天才。
我們是安星晚和程硯知, 僅此⽽已。
後來,一顆新發現的⼩⾏星獲得了命名權。
命名⼈是程硯知。
在全球天文學會的年度峰會上,他作為特邀嘉賓上台公布這顆小行星的名字。
依舊是那副清冷出塵的模樣, 但眉眼間卻儘是溫柔。
鏡頭對準他,他手握話筒,⽬光穿過台下的人⼭⼈海,精準地落在我⾝上。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他緩緩開口。
「很多年前,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有⼀個女孩, 她像一顆流星,蠻不講理地闖了進來, 渾⾝是光地照亮了我。」
「後來她消失了,我的世界重新回到⿊暗。」
「我以為,她是我的太陽。失去了她,我便失去了所有。」
他頓了頓,嘴⻆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但現在我明⽩了。」
「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太陽,因為太陽有起落。」
「她應該是宇宙⾥永恆不變的存在。」
他舉起⼿,指向⾝後大螢幕上那顆在無垠宇宙中閃爍的星⾠。
聲⾳帶著⽆上的驕傲與深情。
「現在,我將這顆小⾏星命名為——」
「安星晚。」
「她曾是我的太陽, 現在,我要讓她成為宇宙永恆的星辰。」
那⼀刻, 全世界的閃光燈都在瘋狂閃爍。
掌聲雷動。
⽽我坐在台下,看著台上那個為我命名星⾠的男人。
笑著笑著就哭了。
這一次,不是演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