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著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揪著他的衣領,連忙鬆開。
這個動作似乎取悅了他,我聽見他低低地笑了。
「喻辰,承認吧,你和我一樣……」
「不一樣!」
我猛地把他推開:「你,你明明有女朋友!」
16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兩人之間。
祁野僵住,呼吸變得急促。
「誰?」
「林悅!」我幾乎是吼出這個名字,「上周五我看見你們在美術樓後門接吻!」
沉默。
長久的沉默。
然後。
祁野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彎下腰去。
我站在原地,感到一陣難堪和憤怒。
「操,原來是因為這個?」他直起身,聲音里還帶著笑意,「所以你躲我是因為……」
「很好笑嗎?」
我轉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拽回來。
「那不是接吻。她男朋友劈腿,跑來問我意見,說到最後哭了,我就拍了拍她的背。」
「拍背需要嘴對嘴?」我冷笑。
「她一米五八,我一米八五。可能是視角問題,但我們真的沒啥。」
祁野一臉無辜。
我抿著嘴沒說話。
閃電再次亮起時,我看見他眼裡閃爍的光芒。
「吃醋了?」他捏了捏我的手指。
我抽回手。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喜歡和直男玩這種曖昧遊戲。」
「直男?」他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
「喻辰,我畫了三年你的肖像,你覺得這是直男會做的事?」
我愣住。
這個認知像閃電一樣劈進腦海。
祁野,美術系的風雲人物,從來不缺女生追求的祁野,可能真的……
「來看我的畢業展,看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躲我。」
「什麼?」
「我會把『不可見光』完成,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17
窗外,雨聲漸小。
遠處傳來校園廣播的電流雜音。
幾秒後,頭頂的日光燈管閃爍兩下,突然亮起。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我下意識閉眼。
再睜開時。
看見祁野站在一步之外,嘴角帶著那個熟悉的、讓人牙癢的笑。
「來電了。」他說,卻站著不動。
地上散落著的那些我的肖像,正以各種角度凝視著我。
最上面那張,是我趴在圖書館桌上睡著的樣子。
我蹲下身,手指懸在畫紙上方,「你什麼時候……」
祁野也蹲下來,肩膀貼著我的,「每次你睡著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睡相有多差。」
我轉頭看他,發現他右臉頰沾了一點炭筆灰。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去擦。
卻在碰到他皮膚的瞬間,被抓住了手腕。
他盯著我的眼睛。
「答應我,來看畢業展。」
他的眼神十分認真,讓我無法拒絕。
我輕輕點了點頭。
「乖。」他笑起來,鬆開手站起身,「現在,回宿舍?」
我跟著站起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林小峰是不是看見……」
「看見什麼?」祁野無辜地眨眨眼,「我們不是在畫素描嗎?」
我抓起地上的橡皮砸過去,他大笑著躲開。
18
回宿舍的路上,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祁野走在我身邊,時不時用肩膀撞我一下,像過去三年里無數次並肩而行那樣。
但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像帶著電流,每一次眼神交匯都讓我心跳加速。
「喻辰。」在宿舍樓下,他叫住我。
「幹嘛?」
他湊過來,在我耳邊輕聲說:「今晚別再說夢話了,林小峰會聽見。」
我漲紅了臉,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他大笑著跑上樓。
19
那天之後,我們陷入一種奇怪的平衡。
祁野不再提畫室的事,但變本加厲地入侵我的個人空間。
我的洗髮水突然變成他常用的薄荷味,抽屜里莫名其妙出現他喜歡的巧克力,甚至課本書籤都變成了他畫的我的速寫。
「你們倆最近怪噁心的。」
某天,林小峰看著共用一副耳機的我們,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和祁野的肩膀貼得多近,連忙往旁邊挪了挪。
祁野卻一把摟住我的脖子,把右耳塞也塞進我耳朵里。
「嫉妒啊?」他沖林小峰挑眉,「去找你的小女友。」
林小峰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掙扎著想擺脫祁野的鉗制,卻被他按在椅子上。
「別動,聽。」
前奏響起的瞬間,我僵住了。
這是那天下雨時,畫室里隱約能聽見的背景音樂。
他滿意地看著我的反應,「那天我本來想……」
「閉嘴。」
我紅著臉去捂他的嘴,卻被他抓住手指咬了一口。
20
畢業展前一天晚上,祁野神秘失蹤。
我收到一條簡訊:「明天下午三點,別遲到。」
第二天,我站在美術館門口,心跳快得不像話。
展廳里人頭攢動,祁野的作品前圍的人最多。
我深吸一口氣,擠進人群。
然後,我看見了「不可見光」。
那是一組四幅聯畫。
每幅都展現同一個場景的不同角度。
昏暗的畫室里,兩個男生在雨聲中接吻。
光線處理得極其巧妙。
既足夠清晰地讓人認出,其中一個是祁野自己。
又足夠模糊地保護了另一個人的身份。
但我知道,那是我。
每一處細節都指向我:
眼鏡滑落的弧度,後頸的發旋,還有那件被揉皺的、我最常穿的灰色襯衫。
「喜歡嗎?」
熟悉的氣息從身後貼近。
祁野的聲音帶著笑意,手指輕輕勾住我的小指。
我轉身就走。
他追上來,在美術館後門的消防通道把我堵住。
「喻辰,說話。」
抬頭看他, 發現他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我心軟了。
「你瘋了?萬一被人認出來……」
「那就認出來, 我畫的是事實。」他滿不在乎。
「祁野!」
「喻辰,三年了, 我不想再玩你躲我追的遊戲。」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 把他睫毛投下的陰影拉得很長。
「給個準話,要還是不要?」
我氣笑了:「哪有這樣表白的?」
他挑眉,「誰說我在表白?我是在威脅。」
21
然後, 他吻了我。
在陽光明媚的午後, 在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的消防通道。
這個吻比雨夜那個溫柔得多, 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抬手環住他的脖子時,聽見了他滿足的嘆息。
「畢業快樂。」他在我唇邊輕聲說。
「還沒到六月。」
「提前慶祝, 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22
後來,那組《不可見光》獲得了畢業展最佳創作獎。
評委的評價是「展現了當代青年隱秘而真實的情感維度」。
祁野把獎狀釘在我們合租公寓的牆上。
就在他畫的第一張我的肖像旁邊。
某天清晨,他咬著我的耳朵問:
「你那天夢裡, 我到底在對你做什麼?」
我翻身把他壓在下面, 用枕頭悶住他那張煩人的嘴。
「閉嘴,畫家先生。」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 照在牆上的那些畫上。
從校園到公寓,從衣冠整齊到衣衫不整, 從不可見光到明媚如初。
(正文完)
番外:
清晨。
被陽光曬醒了。
我眯著眼, 去摸床頭柜上的眼鏡,卻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我猛地縮回手。
「祁野!你他媽又把襪子放我這邊!」
身旁的人形生物蠕動了兩下, 從被窩裡探出半張臉, 左臉頰還壓著睡痕。
「證據呢?誹謗藝術家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他閉著眼嘟囔,手臂一伸把我撈回懷裡。
「證據就是你上周的臭襪子還塞在我枕頭底下!」
我掙扎著掐他的腰, 「起來!今天輪到你做早餐!」
祁野一個翻身把我壓在下面,頭髮亂得像雞窩, 眼睛卻亮得驚人。
「喻教授……」他故意用氣音說話,手指從我睡衣下擺鑽進去,「你確定要現在討論襪子的問題?」
我抓住他作亂的手腕:「少來這套!上周騙我說當模特, 結果——」
「結果畫出了我職業生涯最佳作品。」他低頭咬我鎖骨, 「評委都說人物情感表達極其真實……」
「那是因為你撓我痒痒肉!」
我抬腿想踹他, 卻被他趁機扣住膝蓋。
陽光徹底照亮了房間,祁野突然停下動作, 盯著我的臉看了三秒,然後猛地跳下床衝去拿素描本。
「別動!這個角度絕了!」
「神經病啊!」
我抓起枕頭砸過去, 卻被他用牙齒咬住鉛筆, 騰出手來接住。
「就五分鐘……」他跪在床沿, 鉛筆在紙上飛速滑動,「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只炸毛的……」
我撲過去搶素描本, 卻被他攔腰抱住滾進被窩。
紙張散落一地。
其中一張飄到眼前。
畫上,我睡眼惺忪地抓著被角, 脖頸處的吻痕比朝陽還紅。
「這什麼時候的?!」
「昨天凌晨,你哭著說不要了的時候。」他得意地挑眉。
我漲紅臉去捂他的嘴,卻聞到廚房傳來焦糊味。
「你的煎蛋……」
「不管。」他反手扣住我的五指按在枕頭上,「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窗外, 早起的麻雀歪頭看著晃動的窗簾,陽光把糾纏的影子投在滿地畫稿上。
最新完成的那張速寫邊角,有人用鉛筆寫了一行小字:
「今日觀察結論:我的模特全世界最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