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明完整後續

本來打算就直接這麼走的，但想了想，這群人也不省心，我還是給他們留封信吧。

找信紙時翻到暖暖的塗鴉本，最後一頁畫著四個火柴人，底下歪歪扭扭寫著「全家福」。

我盯著那個扎雙馬尾的小人看了很久，眼睛感覺快尿尿了，半晌我才找到一張皺巴巴的作業紙：

「爸媽、暖暖：

我走了，別找。​​

當蘇明月這一個月，比我過去十八年加起來都高興。​​

鐲子我帶走了，其他的，留給你們防身。​​

別找我，讓我做最好的明月。」

把信壓在塗鴉本下面時，窗外的月亮正正照在「明月」兩個字上。我背起空蕩蕩的書包翻出陽台，玉鐲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再見啦，蘇明月。

10、

我離開別墅後，沒有走遠。

而是閃身躲進了後巷那個巨大的垃圾箱後面。

這裡的氣味我很熟悉，混合著腐爛菜葉和消毒水的味道，竟讓我有一絲病態的心安。

我必須等趙大勇來。

我走了，他這條毒蛇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再去糾纏蘇家。

爸媽或許有能力應付，但任誰被這種人纏上，總是噁心的。

還有暖暖……她那麼單純，像一張白紙，我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趙大勇那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不能給蘇家留下這個隱患。

殺了他。

這個念頭冰冷而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就像以前在垃圾站，為了自保，我也曾用碎酒瓶抵住過流氓的喉嚨。

這一次，是為了保護更重要的人。

解決他，然後我遠走高飛，讓蘇明月這個夢，乾乾淨淨地結束。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迷迷糊糊中我竟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

趙大勇經常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回來就會打我。

我反抗過，但那時候我太小了，剛衝過去，就被他掐住了脖子，毫無還手之力。

他很壞，為了捉弄我，撿來一根拴狗的鏈子，把我拴住，讓我學狗在地上爬，才給我吃的。

餓狠了，什麼骨氣也沒了，我就學著狗那樣爬，邊爬邊叫，把他哄高興了，他才會把撿來的餿飯扔給我。

他還逼我去偷路過孕婦的錢包，我失手被抓，他躲在人群里得意地看著我挨打。

鄰居張奶奶偷偷給我一個肉包子，第二天他就找上門，罵罵咧咧地搶走了張奶奶孫子的學費，說那是保管費。

他拿著我偷來的錢去賭，輸光了就回來把我吊在房樑上，用皮帶抽。

我經常被抓進去，每次回去他都會把我打得半死。

他不止對我壞，還會勒索很多可憐人，他之前還訛過一個 80 歲的爺爺，那個爺爺的老伴住院了，東拼西湊了二十萬，等著救命。

結果他硬說人把他的垃圾車撞壞了，硬要拉著人賠，連詐帶搶，把人的錢搶走了。

後來那個奶奶去世了，那個爺爺沒多久也跟著走了。

我無數次想要殺了這個惡棍，然後一了百了。

但我之前沒有勇氣，我還想好好活著，我還貪戀這個世界的美好。

進了蘇家，我已經體驗過美好了。

就算跟趙大勇魚死網破，也夠本了。

11、

巷口傳來腳步聲，很輕，帶著試探。

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捏緊了手裡的刀，從垃圾箱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趙大勇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咧開滿口黃牙笑了：「喲，還真敢來？錢呢？」

他渾濁的眼睛在我身上掃視，突然盯住我腕上的玉鐲：「這玩意兒成色不錯啊，給我玩玩！」

說著就伸手要來拽。

我猛地後退一步，閃著寒光的刀尖露了出來，被他一眼就看到了。

「嘿！長本事了？要殺老子了？」他啐了一口，面目猙獰起來，「忘了以前怎麼跪著求老子別打了？告訴你，今天不拿出一百萬，我明天就去找你那個寶貝妹妹——」

這句話像點燃了引線。

那些被他虐待、恐嚇的記憶瞬間湧上頭頂，殺意壓過了理智。

我握緊刀柄，當即就要衝上去。

「明月！不要！」

媽媽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裹住。

爸爸像頭髮怒的獅子衝過來，一把將趙大勇踹翻在地。

蘇暖暖哭著撲上來抱住我的胳膊，小臉煞白：「姐姐你的手好冰……」

七八個保鏢瞬間圍上來制住趙大勇。

趙大勇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他直接罵道：「你們寶貝女兒是個蹲過局子的爛貨！她還……」

我爸氣極了，直接一腳踹了上去，眼神冷得能凍死人：「有什麼話，去跟警察說。」

媽媽渾身發抖地摸著我的臉，眼淚掉在我手背上：「傻孩子，為什麼要自己扛？為什麼悄悄走掉，媽媽差點又失去你一次……」

蘇暖暖突然抽噎：「姐姐，對不起，我偷偷在你包里放了定位器…怕你走丟…」

我看著突然出現的全家，看著趙大勇被押上警車，手裡的刀「咣當」掉在地上。

原來他們從未想過放棄我。

媽媽拿走我手裡的刀，輕輕扔進垃圾桶，然後把自己的手塞進我掌心：「回家吧，明月。」

她的溫度順著相握的手傳過來，比玉鐲更暖。

12、

剛回家，爸媽就緊張地叫來了醫生，給我檢查身體。

媽媽一摸我的手，聲音都帶著哭腔：「你這個傻孩子，半夜偷偷出去，吹了那麼久的風，還只穿了這點。」

醫生很快被請來，量了體溫，檢查了一番，最後推推眼鏡：「有點發燒，受了風寒，我開點藥，好好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雖然說著沒事，但一家人立馬忙開了。

爸爸今天本來有很重要的會議，立馬打電話取消了，小心地守在我身邊，每隔幾分鐘給我換一次熱毛巾。

媽媽轉身就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碗滾燙的薑茶出來，非要看著我一口一口喝完。

蘇暖暖則把她收藏的零食全抱了過來，在我床上堆了一座小山。

「生病了，吃點好吃的嘴巴就不苦了。」

她還把自己最愛的兔子玩偶塞進了我的被窩：「姐姐，讓它陪你睡覺，從小她就陪著我，可暖和了，有病也會很快好的。」

我暈乎乎地靠在枕頭上，看著他們忙前忙後。

薑茶辣得我舌尖發麻，額頭上捂著爸爸剛換下來的熱毛巾，懷裡是暖暖那隻帶著奶香味的兔子。

不知道是燒糊塗了，還是被這過分的溫暖燙著了，眼淚毫無徵兆地往下掉。

我抽噎著，那些深埋的恥辱像開了閘：「我不配你們對我這麼好。」

「我偷過東西，進過少管所，還學過狗爬狗叫，我很髒，我不配，我助紂為虐，趙大勇害死那個爺爺奶奶的時候，我都看著，沒有勇氣去殺了他。我不是好孩子……」

媽媽立刻把我連人帶被子摟進懷裡，聲音抖得厲害：「胡說！那些都不是你的錯！是爸爸媽媽來晚了，是我們沒保護好你……」

爸爸猛地站起來走到窗邊，拳頭都捏紅了。

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撥通電話，聲音冷得像冰：「李律師，趙大勇的事，你好好查查，他做過的事，都要付出代價。」

暖暖撲過來，腦袋靠在我的胳膊上，帶著哭腔喊：「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那個壞蛋才是狗！」

後來不知道說了什麼，迷迷糊糊中，我睡著了，睡得昏天暗地。

好像這麼多年緊繃的神經終於斷了，這一覺沉得連夢都沒有。

再醒來時，燒退了，渾身輕鬆。

剛一醒，爸爸就摸了摸我的額頭，鬆了一口氣。

趴在沙發邊睡著的媽媽，手裡還捏著溫熱的毛巾，蘇暖暖靠著媽媽睡得很沉。

他們一夜都沒離開，一直在這裡守著我。

爸爸沖我噓了一下，然後悄聲跟我說：

「明月，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什麼都別怕，我們都在。」

「你是蘇家女兒，勇敢點，骨頭硬氣一點，往前看。」

我沖他點點頭，他才放心下來，去叫醒了媽媽和暖暖。

「明月退燒了，你們回去睡吧。」

媽媽又叨叨著來給我量體溫，非要確認我沒事。

蘇暖暖直接上了我的床，緊緊抱住我。

「我要陪姐姐睡，要不然一覺睡醒，她又跑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戳了一下，反手抱住了她。

「我不會跑了，這就是我的家, 我哪兒也不去。」

13、

爸爸的律師團隊很厲害，他們不僅找出了趙大勇虐待我的證據, 還有很多敲詐勒索、搶劫的事。

甚至還找到了他搶劫那對爺爺奶奶, 導致他們死亡的證據。

數罪併罰, 他被判了死刑。

宣判那天，爸爸緊緊握著我的手, 帶我去旁聽。

當法官念出「死刑」兩個字時, 趙大勇在被告席上癱軟下去。

爸爸的手心很暖，也很穩。

他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在我看向他時, 低聲而堅定地說：「看, 明月, 壞人有壞報。這個世界, 終究是講道理的。」

那一刻, 壓在我心頭十八年的巨⽯，終於轟然碎裂，化作了塵埃。

後來，我收到了國外⼀所很不錯⼤學的錄取通知書。

媽媽先是高興地抱住我, 誇我是天才, 接著，眼眶一下⼦就紅了：「這麼遠，你一個人怎麼行，吃不好睡不好怎麼辦？」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想像我在國外會遇到的種種困難，仿佛我明天就要去荒野求生。

爸爸沒說話，只是拿起⼿機走到陽台打了個電話。

晚飯時, 他輕描淡寫地宣布：「⾏了, 問題解決了。我在你學校旁邊買了棟房⼦, 帶花園, 你媽能種菜。我們全家陪你過去，等你適應了再說。」

於是, 開學季, 我們一家四口，連同那隻禿毛兔子玩偶, 一起飛向了地球另一端。

別墅⾯朝大海，春暖花開。

媽媽真的在院子⾥開闢了⼀⼩塊菜地, 爸爸把他的書房安排在了能看到我學校圖書館的方向，蘇暖暖則每天想著給我化什麼妝, 讓我去學校驚艷全場。

開學第⼀天，他們全家出動送我到了校門口。

媽媽幫我理了理衣領，爸爸拍拍我的頭，蘇暖暖把一堆零⻝塞進我書包側袋：「姐姐，上課餓了可以隨便吃東西的！爸爸剛捐了圖書館，你想做啥都行。」

我背著塞滿了愛和牽掛的書包，走向新的課堂，走向我嶄新的人⽣。

我知道, ⽆論我⻜到哪⾥，身後永遠有世界上最溫暖的港灣。

我是蘇明月, 曾被遺棄在塵埃里，但最終，被愛打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