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陸以白是豪門聯姻。
領證那晚,他站在落地窗前,抽了一夜的煙,然後告訴我,他有個喜歡的姑娘。
那姑娘貧窮、堅韌,出淤泥而不染。
我沉默片刻,沒告訴他,其實我也暗戀他好多年,我問:「那怎麼辦呢?」
他笑了下,有點涼薄:「兩年為期,我絕不會是今日任人拿捏的我。」
「到時候,我們離婚。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和蘇家補償。」
我答應了。
可真到了那一天,他卻又不樂意了。
1.
嫁給陸以白的第三個月,我終於見到周嬋。
那天是我的生日。
陸家提前半個月就開始籌備,場地、甜點、酒水,樣樣都要最好的。
我聽見有人驚嘆,「陸老爺子對這個孫媳婦可真重視。」
「北城最有權有勢的人,恐怕都在這裡了吧。」
確實是這樣。
然而,就算如此,還是出了意外。
頭頂的吊燈突然下墜。
那時候,下方只有我跟一個侍應生。
周圍瞬間慌亂起來,我正要避開,就看到陸以白撥開人群,沖了過來。
然後越過我,一把拉住了那個侍應生。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的胳膊被砸到,劃了道口子,而那位侍應生卻被陸以白護在懷中,緊緊相擁。
我從未這樣尷尬過。
不過很快,陸以白就反應了過來,他鬆開懷裡的人,走過來將我抱起來,帶我去了醫院。
於是也沒人再在意剛才那一幕。
等我醒來,就看到陸以白站在病房的窗前,正在接電話。
他說:「你今天不該來的,如果你受傷了,讓我怎麼辦。」
「我跟她總會離婚的,你等等我,嗯?」
只兩句話。
我就明白過來,那個侍應生就是周嬋。
他想娶,卻沒能娶到的姑娘。
他轉過身,看到我已經醒來,微微鬆了一口氣。
我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走到我面前,挑了下眉。
「你醒了?」
我說嗯。
結婚這三個月,我們看上去相敬如賓。
實際上,除了領證那晚,我們幾乎沒怎麼說過話。
這會,更是安靜到了極致。
良久,他說:「不問我要個解釋?」
我說不用,我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他輕輕地笑,「你跟上學那會一樣聰明。」
2.
等他走後,朋友來探望我。
「陸家這會都亂套了,不過陸以白剛才抱著你過來的時候,那叫一個著急。」
「你這算是暗戀成真,還是先婚後愛?」
「真替你高興。你才結婚的時候,我還為你捏了把汗。可現在吧,我覺得你拿下這朵高嶺之花,也就是遲早的事。」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
我突然想起,半個小時前,我在房間裡拆禮物。
拆到最後,才看到陸以白的那份。
是一條項鍊。
很有名的牌子。
我當即就戴上了。
而剛才,我在周嬋的手上,看到了同一個牌子的手鍊。
我驚喜萬分的禮物,原來只是他給別人買手鍊的時候,順手帶上的。
我突然開口,「我已經答應了,過兩年,就跟他離婚。」
朋友猛地站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驚詫又憤怒地問我。
「啊?為什麼,你瘋了?」
「是不是他在外頭養女人了?」
我笑了下。
這倒不至於。
陸以白不是這樣的人。
相反,他把周嬋保護得很好。
他愛得隱忍,生怕有不懷好意的人去找她麻煩,也怕她背上任何不好的名聲。
除了我,也只有他身邊幾個親近的朋友知道,他喜歡上了一個不屬於我們這個階層的姑娘。
「不是。」
「至於原因……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管怎麼樣,這事已經定下了,我答應的,就一定會做到。」
跟一個不愛我的男人過一輩子。
和他有可能給我、給蘇家帶來的實際意義上的好處。
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朋友愣了片刻,也沒多問。
最後只是開口,「可你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我嘆了口氣。
那又怎麼樣?
我十六歲認識陸以白,跟他做過半年同桌。
我生病,他背我去醫務室,守了我一整個上午,錯過了一場很重要的籃球比賽。
別人議論我媽是小三上位,我是私生女,他一個個罵回去,教我抬頭做人。
我們一起參加過數學競賽、主持過元旦晚會,他說萬事順意,我跟一句共赴新程。
然而,二十三歲,我們快要訂婚,面對面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他卻生疏地看著我,開口只有一句,「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把我忘了。
這一刻。
我啞然無聲。
其實我並沒有怎麼變,我依舊沉靜,長發藍裙,不太愛笑。
唯一有變化的。
大概就是當年素麵朝天的臉上化了點淡妝。
可不記得就是不記得,那些我視為救命稻草的東西,不過是他的隨手為之。
他只是人好,不是對我好。
於是我只是笑,裝作毫不在意,「你忘記了嗎?高一七班,我是蘇稚。」
陸以白抬眸,斂起的眉頭鬆開。
他嘆。
「是你啊。」
3.
我出院那天,陸以白親自來接我。
病房裡堆了不少東西,朋友親戚們送的果籃花束、還有我的洗漱用品、換洗衣物。
他一樣樣細心收起來,又去辦了出院手續。
下樓的時候,他提著大包小包。
電梯人很多,他站在我旁邊,身子微微傾著,把我護在裡頭。
哪怕這種時候,他也仍舊很從容。
看不出半點狼狽。
出了電梯,我真心誠意地跟他說了一句謝謝。
陸以白側眸,看我一眼。
「客氣什麼,畢竟……」
說到這裡,他頓住。
沒再說了。
他的目光越過我,往另一個方向望去。
我順著他的視線往過看。
就看到了周嬋。
她穿得很樸素,手上還提著一袋藥,扶著一個中年女人,正在往外走。
我觀察片刻,才發現那個中年女人的左腿有點跛,走起路來並不順當。
我收回思緒,再回頭,陸以白已經走了。
他走得很快。
我連忙追上去,不知道是因為太想跟他說話,還是真的很好奇,居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你不過去看看嗎?我自己可以回去。」
說完,陸以白陡然停了步子。
我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他低下頭,神色很淡。
「不用了,走吧。」
我愣愣地點頭,就又聽到他的聲音。
輕飄飄地,又含了點告誡。
「蘇稚。」
「我告訴你我跟她之間的事,是不想多生什麼事端。」
「但如果因為這樣,你就認為,你可以插手我們之間的事。」
「那你就錯了。」
醫院大廳人來人往,我連忙垂下眼,「哦。」
「抱歉,是我多嘴了。」
他那麼珍重周嬋,自然不希望外人看見她的落魄,輕視她、看低她。
4.
從這天以後,我再也沒主動提起過周嬋。
陸以白也沒有。
但我知道,他一直很關注她。
我們住在一起,難免聽到些不該聽的。
於是我知道,陸以白暗地裡讓人給周嬋安排了一份工作。
薪水很高,也算得上體面。
為了維護周嬋的自尊,他輾轉託了好幾層關係,就連最後經手那人,都不知道這事其實是陸以白想辦的。
可謂是用心良苦。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時間久了,就連我也覺得,他們將來如果沒在一起,那一定是老天刻薄,不願意叫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跟陸以白的關係,一直不冷不淡。
我受傷那事,他本來還有兩分愧疚,可怪我不長腦子,硬生生用那麼一句話,把這點愧疚磨沒了。
我們之間關係緩和,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了。
當然,也是因為周嬋。
她母親,也就是那天那個中年女人,前幾年出過一次車禍,本來就腿腳不便。
每隔幾個月就要去複查一次。
那天下雨,在家門口收衣服的時候,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撞破了頭,正好被鄰居撞見,送去了醫院。
偏偏陸以白當時在別的城市,正在開會,開了整整一天。
周嬋打不通他的電話,走投無路,來了陸家。
那天陸老太太才從拍賣會拍了幾件珠寶,特意叫我過去,讓我挑兩樣。
挑到一半,我就聽到外頭有人敲門。
不知為何,我的眼皮跳了兩下,於是我攔住了要去開門的保姆,親自去開了門。
我打開門,看到周嬋蒼白又無助的臉。
她看到我,怔了一下,然後抿著唇,「我找陸以白。」
我還沒開口。
陸老爺子就走出來,聲音很威嚴,「小稚,是誰來了?我怎麼聽著,是要找以白。」
我一驚,跟面前的周嬋四目相對。
然後回頭,輕輕笑了下,挽住周嬋的手,把她暴露在了陸家人面前,「爺爺,是我朋友,來找我的。」
陸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們一眼,良久,點了點頭。
「有事你就去忙吧,我讓司機送你。」
我說好,然後拉著周嬋出了陸家。
5.
我沒讓司機送。
而是從車庫裡找了輛陸以白的車。
周嬋原本不肯上車。
她問我:「你知道陸以白去哪了嗎?」
我跟陸以白結婚以後,她就單方面拉黑了陸以白。我生日那天,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聯繫。
用的還是陸以白助理的手機。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確實是個很自矜又堅韌的姑娘。
我降下車窗,臉色冷了三分。
「他回不來。」
「你能來找他,肯定是有急事,他能辦到的,我也能。你上車,我幫你。」
「不上就算了。」
話落,周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坐上了副駕駛。
她報了醫院的地址。
我也沒猶豫,徑直往過開。
到了地方,我幫忙辦手續,交了費用,又通過我一個朋友的關係,找了院內最頂尖的醫生。
等忙完,我再去手術室門外的時候,就看到了陸以白。
隔著一條走廊,男人風塵僕僕,半蹲著身子,安慰他心尖的姑娘。
他伸出手,給她擦淚,然後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到了她身上。
他跟她說:「一切有我。」
周嬋點了點頭,眼睛紅彤彤的,「好。」
我想,這裡不再需要我了。
我出了醫院,點開陸以白的對話框,把剛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然後,我回了家,洗了澡,就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凌晨一點,他給我回復。
只有兩句話。
【好。】
【謝謝。】
6.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又見到陸以白。
我穿著睡衣,從樓上下來,正好同他撞了個滿懷。
他的身子僵了僵,看了我一眼,竟然一時怔住。
我沒有問周嬋的情況。
可陸以白居然主動說了。
說完,他抬眸,又補了一句。
「她讓我跟你解釋一下,你生日那天,她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那是陸家。」
我有點詫異。
看著陸以白。
片刻後,我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這天以後,托周嬋的福,我們莫名親近了許多。
再去陸家時,陸以白會主動給我夾菜,也會陪著我散步,偶爾低頭跟我說話時,竟然也有那麼點溫柔的意味。
畢業以後,我跟朋友合夥開了個工作室,做得還行。
我每天挺忙,跟他的作息幾乎一致。
時間久了。
他還會接送我上下班,給我準備早餐,出差的時候也會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我說什麼,他就買什麼。
他也會給周嬋買,只是從未問過她,也從未當面給過她。
那些東西,都通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送到了她面前。
抽獎、贈品、公司年會禮物……
為了她,他費盡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