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周敘,從大學開學到畢業。
他太過溫柔。
連拒絕我時,都記得把撒酒瘋的我背回寢室。
我不能讓這麼好的他為難,所以開始躲他。
一躲就是五年。
實際上,我想躲他一輩子的。
1
我沒想到會在同學聚會上再見到周敘。
五年了,他變化不大,依舊溫溫柔柔,只是輪廓更硬朗了些,西裝革履的,比大學時多了幾分沉穩。
他坐在包廂另一頭,和幾個老同學談笑風生。
我沒過去打招呼,只是坐在角落裡喝酒。
酒精燒得喉嚨發燙,我盯著杯底的冰塊,想起大學時他總說我胃不好,不讓我空腹喝冰的。
可現在,沒人管我了。
聚會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喝得有點暈,靠在酒店門口的石柱上透氣。
夜風吹得我頭疼,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周敘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胃不好還喝這麼多?」
他聲音低低的,帶著點無奈的笑意。
我怔了下,下意識抬頭看他。
路燈的光落在他側臉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他還是好看得讓我心裡發酸。
「……沒事。」我別開眼,聲音有點啞,「習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怎麼不跟我說話?」
我喉嚨一緊,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怕打擾你。」
他笑了下,沒接話,遞給我支煙。
我接過來,低頭咬住,他湊近,打火機「啪嗒」一聲,映亮他的雙眼。
「你和女朋友……後來怎麼樣了?」我鬼使神差地問。
他動作一頓,火苗熄滅了。
「分了。」他收起打火機,語氣平靜,「畢業那年就分了。」
2
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是大四的散夥飯,周敘剛在朋友圈官宣了戀情,照片里他摟著一個女孩,笑得溫柔又滿足。
我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才猛地灌下一整杯酒。
後來我喝多了,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拽住他的袖子,怎麼語無倫次地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只記得他愣了很久,最後輕輕嘆了口氣,說:「陳予,你喝多了。」
然後,他把我背回了宿舍。
我趴在他背上,聞到他衣領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的肩膀很寬,走得也很穩,像是怕顛到我。
「周敘……」我迷迷糊糊地叫他。
「嗯?」
「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麼好?」
他沒回答,只是輕輕託了托我的腿,讓我趴得更穩些。
回到宿舍後,他給我倒了杯溫水,又拿了條濕毛巾敷在我額頭上。
我躺在床上,酒精燒得腦子發暈,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我。
「睡吧。」他低聲說,「明天就好了。」
可第二天,我沒好。
我躲了他整整一個月,直到畢業典禮結束,我們各自拖著行李箱離開學校,再也沒見過面。
3
夜風吹散了我的思緒。
我咬著煙,盯著遠處閃爍的霓虹燈,忽然覺得可笑。
五年了,我居然還在意他和誰在一起、和誰分手。
「哦。」我扯了扯嘴角,「挺可惜的。」
周敘沒說話,只是伸手拿走了我唇間的煙,動作自然得像大學時一樣。
那時候我熬夜趕論文,總忍不住抽煙,他就這樣一次次把我的煙掐滅,說「再抽胃該疼了」。
「可惜什麼?」他忽然問。
「可惜……」我頓了頓,「你們挺般配的。」
夜風吹得我眼眶發澀,我低頭看手機,卻聽見他忽然笑了:「陳予,你把我拉黑五年了。」
我手指一僵。
「我換手機號了。」他亮起螢幕亮起,是微信二維碼,「重新加個好友?」
我盯著那個小小的方塊,忽然想起畢業前最後一天,我當著他的面刪掉了他的聯繫方式。
他站在宿舍門口沒攔我,只是說:「以後常聯繫。」
而現在,他的二維碼就懸在我眼前,像道跨不過去的坎。
我最終還是掃了。
4
加上微信後,周敘開始頻繁約我吃飯。
【明晚有空嗎?公司附近新開了家粵菜館。】
【這周末要不要回學校看看?聽說食堂裝修了。】
【今天下班早,一起喝杯咖啡?】
每一條我都找理由推了。
【抱歉,加班。】
【這周出差。】
【約了客戶。】
連續拒絕一周後,他直接堵在我公司樓下。
那天我加完班已是晚上九點,剛出電梯就看見他靠在大廳的立柱旁玩手機。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塊我當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一款平價手錶,錶帶都磨舊了。
他抬頭看見我,笑眯眯地走過來:「現在有時間了吧?」
我僵在原地,喉嚨發緊。
「就吃頓飯。」他伸手替我推開玻璃門,聲音輕得像嘆息,「聊聊天而已。」
是啊,聊聊天而已,沒什麼好躲的。
5
那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周敘選了一家安靜的日料店,燈光昏黃,照得他輪廓愈發柔和。
他聊得很平常,問我工作怎麼樣,住得習不習慣,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一一回答,語氣輕鬆,像真的只是老朋友敘舊。
直到他問:「你呢,談戀愛了嗎?」
我筷子頓住,低頭喝了口茶,聲音平靜:
「有過。」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
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放下了,也許只是為了那點可笑的自尊,不想讓他覺得,我還在意。
周敘倒是來了興趣,微微前傾:「什麼樣的人?」
「就……普通人。」我含糊地應付,「性格挺好的。」
「比我好?」他半開玩笑地問。
我抬眼看他,又迅速移開視線,扯了扯嘴角:「那肯定比你好。」
他笑了,沒再追問。
一頓飯吃得客套又疏離,我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又不得不裝作豁達。
5
我以為在這之後,我們又會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可周敘找我的頻率越來越高。
【公司附近新開了家火鍋,要不要試試?】
【周末有個藝術展,聽說你喜歡這個畫家?】
【今天路過你公司,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推脫了幾次,可每次拒絕後,他總能找到更直接的方式。
比如直接在我公司樓下等,或者乾脆買好電影票發給我:「票買好了,不去浪費。」
我沒辦法,只能答應。
但每一次見面,我都刻意保持距離,不主動,不聊過去,不給他任何誤會的可能。
這次,他靠在咖啡館的椅背上,忽然嘆了口氣:「陳予,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捏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是啊,以前。
以前的我,眼神永遠追著他,話多到停不下來,連他隨口提一句的東西,我都會跑遍半個城市去買。
可現在呢?
現在我不敢了。
不是不愛了,只是學會了克制。
6
這天雨下得很大,周敘執意要送我回家。
我本來想拒絕,可他說:「這個點打不到車,你胃不好,別折騰。」
我沒法反駁。
車裡暖氣開得很足,我靠著車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車停了下來,但沒人叫我。
等我睜開眼時,發現車已經停在我家樓下很久了。
而周敘正側著頭看我,目光很靜。
我猛地直起身子,心跳突然變得很快,喉嚨發緊:「……到了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他笑了笑,收回視線,「怕吵醒你。」
我匆匆道謝,幾乎是落荒而逃。
關上車門時,我聽見他在身後說:「到家發個消息。」
……
他還是這樣,溫柔得讓人不知所措。
7
日子照常過,我依舊保持著距離,周敘也依舊時不時約我。
直到那天,他等我下班看電影,遠遠看見我和公司新來的實習生站在大樓門口聊天。
這小孩剛畢業,性格開朗,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總讓我想起大學時的自己。
毫無保留,鮮活熱烈。
我被他逗笑,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句什麼。
下一秒,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陳予。」
我回頭,周敘站在那裡,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可眼神卻有些沉。
「電影快開場了。」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肩,對實習生點了點頭,「我們先走了。」
他的手掌溫熱,力道不輕不重,卻莫名讓我覺得壓迫。
8
從見面到上車,周敘一反常態地沉默。
我有點不適應,隨便找了個話題:「今天公司挺忙的。」
他沒接話。
電影結束,夜色已深,他才突然開口:「剛才那個男生,和你關係很好?」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哦,公司的實習生,挺熱心的一小孩。」
周敘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語氣依舊溫和:「是嗎?看你笑得挺開心的。」
我隱約覺得他話裡有話,但又說不上來:「他性格不錯,做事也認真。」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淡淡的,「挺好。」
可接下來的路程,車內的空氣卻莫名凝滯。等紅燈時,他忽然又問:「他多大?」
「二十二三吧,剛畢業。」
「哦。」他目視前方,唇角微微揚起,「年輕真好。」
……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不是不高興?
9
周敘說要上來坐坐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以往他送我回家,都是看著我進單元門就離開,從不多留。
可今天,他站在車邊,像是隨口一提:「不請我上去喝杯茶?」
我沒理由拒絕。
公寓不大,但收拾得很乾凈。
周敘在沙發上坐下,目光掃過書架上的相框。
那裡面是大學時社團的合照,我和他站在最邊緣,中間隔了兩個人。
「餓不餓?」我試圖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沒吃晚飯?」
他抬眼看我,似乎有點意外:「你會做飯?」
「會一點。」我走向廚房,「一個人住,總得學。」
他跟著站起來,很自然地跟了進來:「我幫忙。」
廚房本來就不大,他一靠近,空氣似乎都變得擁擠。
我儘量不去注意他的存在,可他的影子卻總落在我手邊。
遞調料時指尖的觸碰,側身拿碗時衣料的摩擦,還有他偶爾的輕笑:「你切菜還挺熟練。」
我悶頭炒菜,沒接話。
10
飯桌上,三菜一湯,不算豐盛,但周敘吃得很認真。
「好吃。」他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眼睛微微彎起,「比我想像中好很多。」
我笑了笑:「湊合吧。」
他忽然停下筷子,看著我:「你吃東西挺可愛的。」
我僵住,喉嚨發緊,下意識低頭扒飯:「餓了。」
他也沒追問,只是又給我夾了塊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