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星雪夜驅車八百里來見我,我以為他愛我愛瘋了。
三年後我才懂。
原來那天他白月光閃婚,而我只是他隨手挑的、最方便的「乾淨替身」。
我遠走廣州,他追來發誓:「以後每次下雪,我都會徹底等你。」
我指著窗外永恆的夏天:「可是廣州的冬天不下雪,而且你的等待,我早就不需要了。」
1
我在傅沉星的抽屜里,發現一張細心保存的戒指發票。
他以前的發票都是隨手扔的。
那是一枚星月相伴的戒指。
他給我取的小名就是阿月。
三周年紀念日在即,我以為他是要求婚。
一大早我出門做了妝造,滿懷期待地從白天等到晚上。
他的電話打不通,微信不回復。
我以為他出事了,急得想報警。
卻收到閨蜜甜甜發來消息:「恭喜恭喜,總算要跟上我們已婚人士大部隊了。」
「準備什麼時候大宴賓客?」
我心裡一咯噔。
一刷手機,看到了傅沉星剛更新的朋友圈。
「此刻想告訴全世界:漫長三年,在你生日這天,星星終於等到了獨屬於他的月光!」
配圖是一雙曖昧燈光下十指相扣的手。
男人是他,大拇指上那顆小痣清晰可見。
女人中指上戴的,赫然就是那枚星月相伴的戒指。
腦子嗡嗡作響。
在一起三年。
他從未發過任何一條關於我們戀愛的朋友圈。
他曾解釋:微信里太多上司客戶,不想透露個人隱私。
原來不說,不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愛情。
而是,我壓根不是他想拿出來告訴全世界的那個人。
一個月前,他還在我鬧脾氣時抱著我說:「這麼愛生氣,你上輩子是河豚吧!」
「沒錯,我有劇毒,你離我遠點!」
「被你毒死,我心甘情願。」
甜言蜜語言猶在耳,這三年恩愛,難道都是假的嗎?
很快,這條朋友圈被共同的好友張超點贊評論。
他跟傅沉星是大學同學。
「恭喜恭喜!沉星、晚月。從你們爸媽給你們取名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你們是天生一對啦!」
晚月!
阿月!
竟然是這樣!
原來我從來都不是照亮他的那個月亮。
我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一抹陰影。
我以為我的愛情花團錦簇,絢爛無比,可掀開表面的皮,底下卻長滿了噁心的蛆。
而我還曾一次次深深吮吸它的香氣,向別人炫耀它的美麗。
肺里像揉進了一把玻璃渣。
每次呼吸都像酷刑,從胸腔到口鼻,全瀰漫著血腥之氣。
因為難受,我盲目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看到了書房的小小保險柜。
我知道他的手機密碼、銀行卡密碼……
唯獨這個保險箱,他始終不肯打開給我看。
「你總得允許我有點自己的小秘密。」
此刻,我顫抖著手,輸入江晚月的生日 950918。
「嘎達」一聲,門開了。
2
傅沉星第二天到家時,我還坐在書房地上。
保險柜里的東西散落一地。
他和江晚月幾百張合照、老款的碎屏手機、針腳笨拙的手工圍巾、滿是愛意的節日賀卡,厚厚一沓電影票存根。
他的身上還縈繞著散不去的香水味。
一天一夜沒睡覺,我披頭散髮像個瘋子。
從一片凌亂中抬起猩紅的眼,譏誚道:「傅沉星,原來這就是你要藏起來的秘密。」
他蹲下身開始整理:「明舒,不經允許擅動別人的東西,很沒素質。」
現在是討論素質的時候嗎?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那個朋友圈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三年來,我都是個替身嗎?」
他停下動作。
「你不要胡思亂想。」
「晚月剛領了離婚證,她老公出軌家暴,控制欲還很強。」
「我實在看不下去,才發的這條朋友圈,故意氣氣她老公,免得離婚了還要糾纏不清。」
「戒指我都帶回來了。」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戒指,握住我的手想推入中指:「這本來就是給你買的三周年禮物。」
江晚月戴上正好的戒指,卻在我的中指上晃蕩,至少大了一碼。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臉,「我一會下廚給你燒大餐。」
我輕輕一甩,那枚戒指「咕嚕嚕」滾到洗手間門口。
我嗤笑:「你瞧。」
「它知道自己的歸宿是下水道呢。」
傅沉星上前撿起:「這戒指很貴的。」
「你不喜歡,那回頭我去換一個款式。」
他伸手去撫我緊皺的眉頭:「千錯萬錯是我的錯,別生氣了,這樣都不漂亮了。」
我推開他的手:「你把那條朋友圈刪了。」
我不想被人誤會是我跟他。
傅沉星神色為難:「我答應晚月至少保留一個月。」
「你就把她的手當成自己的。」
「那張照片我特意沒有露臉,如果你朋友問起,你就說我們好事將近。」
「我們本來也定好會在一年內完成人生大事的。」
……
多可笑。
正要再吵,他電話響了。
他溫聲細語,一遍遍地安撫。
掛斷電話後,他神色著急:「晚月那邊出了急事,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你在家要乖,回來我給你打包你最愛的海鮮粥。」
3
我在沙發枯坐很久。
有一種世界驟然坍塌的茫然感。
我決定洗個澡冷靜一下,洗好才發現忘帶浴巾。
打開浴室門準備拐進房間取,就在這時,大門吱嘎一聲開了。
傅沉星帶著江晚月站在門口,齊刷刷朝我看來。
江晚月有點怯怯地打招呼:「你好,打擾了。」
我冷著臉迅速進臥室,「啪」地關上門。
傅沉星追了進來。
他拿起吹風機要給我吹頭髮。
壓低聲音:「她前夫有能量,能查到她所有開房的信息。」
「她在酒店被莫名其妙敲了好幾次門。」
「這樣實在沒有安全感。」
我睨他:「只有你能給她安全感嗎?」
「你別胡思亂想。」
「咱們次臥空著也是空著,就讓她住幾天。」
「你也是女人,看到一個剛脫離家暴前夫、驚魂未定的女性,也會有惻隱之心吧?」
我穿好衣服出去,次臥門已經被打開,江晚月的行李箱大喇喇地立在床邊。
打包的粥被她用碗盛好,擺在桌上。
她穿著我的圍裙,帶著兩分討好地笑著。
「快過來喝粥吧,等會兒該涼了。」
我有一瞬的恍惚。
似乎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傅沉星輕推我後背:「晚月也知道打擾你了,所以她堅持付了粥錢。」
是豬雜粥。
見我眉眼沉沉,江晚月解釋:「我海鮮過敏,聞到氣味都不太舒服。」
「我上網查過了,這家豬雜粥是招牌,你嘗嘗看。」
傅沉星壓低聲音勸我:「我知道你不吃豬內臟。」
「但是她費心思查又買了單,你就把粥喝了,豬內臟你都挑給我吃。」
別說聞。
我現在掃一眼那碗粥都想吐。
我打開外賣軟體,叫了一碗海鮮粥。
豬雜粥被傅沉星喝了。
江晚月笑彎了眼:「我就記得你以前愛喝豬雜粥。」
江晚月還是在次臥住下了。
因為傅沉星說,房租我們是對半付的。
就當他租的是次臥。
他現在把次臥讓給江晚月住。
「她在這裡孤苦伶仃,連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住酒店又很可能被前夫追蹤。」
「我們不收留她,難道讓她露宿街頭嗎?」
「就幾天時間,我會儘快給她找房子的。」
4
我也不搬。
我付了房租的,憑什麼是我走?
傅沉星的東西都被我扔出了主臥。
夜裡降溫了。
我起來上廁所,見江晚月正把自己的被子蓋在傅沉星身上。
被我撞見,她有些尷尬,低聲解釋:「沉星明天還要上班,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反正在家待著,就算病了也沒有關係。」
她果然病了。
咳嗽鼻涕加發燒。
傅沉星愧疚不已,要帶她去醫院。
她卻堅持不去:「沒關係,我等會自己買點藥吃。」
晚上我加班到九點多。
傅沉星打了幾個電話我沒接。
一出公司,便見他穿著白襯衫黑褲子,斜靠在黑色的奧迪上。
見我出來,他掐了手裡的煙,迅速迎上來接過我手裡的包。
「怎麼弄到這麼晚,累了吧?」
「走,吃宵夜去。」
他一路將車開到榮興記。
這家主做海鮮,出了名的貴,人均一千多,還要提前定位置。
他貼心地提前點了菜,全是我愛吃的。
他幫我剔好波龍的肉,將碟子推到我面前。
「吃吧!」
那隻波龍大鉗子上,明晃晃夾著一枚戒指。
晚班的服務員堆著一臉程序化的笑,用小車推著插著「3」字蠟燭的蛋糕走過來。
「明舒,三周年快樂。」
「之前都是我不好,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一切都聽你的。」
傅沉星單膝跪地,拿起換過款式的戒指準備推入我中指。
這一瞬,我想到了很多。
高一下期晚自習結束後,我抄近路回家,被隔壁職校的混混堵在小巷子。
他們捂住我的嘴,對我動手動腳。
我以為自己完了。
這時傅沉星從天而降。
他站在巷子口昏黃的路燈下,不耐煩地說:「原來你在這。」
「你爸在前面等你很久了。」
我早就沒有爸爸了。
我八歲那年,他因公犧牲。
傅沉星解救了我就匆匆離開,我後來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從此住進了我心裡。
其後他先我一年高考去了北方,而我留在中部。
我一直默默暗戀著,逢年過節總是主動問候,他發動態也會絞盡腦汁評論。
但也僅此而已。
直到大學畢業的那年冬天。
他發朋友圈,我照例點贊評論。
他私聊我說:「明舒,我有點想你了,能去看你嗎?」
他冒雪連夜開了八百公里。
我飛奔下樓,看到熹微晨光里,他靠在車邊。
雪落滿他的睫毛,也堆滿了我的心。
那之後他很快辭去北方的工作,來了我的城市……
回憶總是叫人心軟。
我任由他將鑽戒推入中指。
他悄悄鬆了口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經理笑著上前恭喜我們,說要送我們兩杯餐廳新出的飲品。
我正準備嘗嘗,傅沉星卻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遞過來。
「喝這個吧!」
黑乎乎的水,瀰漫著燒焦的氣味。
「這是什麼?」
傅沉星有點心虛:「嗯……算是補品。」
在我質問的眼神里,他說出真相:「晚月去廟裡找了大師。」
「大師說她是因為水土不服才會生病,這是符水。」
「一半她自己喝,另外一半要找個當地生活有交集的女人一起喝,這樣就能儘快好起來。」
「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只認識你。」
「她是因為我才生病,我不能坐視不管。」
「她那一半已經喝掉了,我確定沒毒,你放心喝!」
5
胸悶。
難以呼吸。
「你信這些?」
「當然不信,讓你喝只是為了讓她心安。」
「這樣她才能乖乖去醫院看病。」
「她一向體弱,這樣一直拖下去,小病會成大病的。」
「你可以倒掉,然後跟她說我已經喝了。」
傅沉星皺眉:「她已經很可憐了,我不想再騙她。」
不想騙她。
卻可以為難我。
喉頭堵塞,我將符水推到一旁:「要喝你自己喝。」
傅沉星眸中浮出失望之色。
「明舒,我為你做這麼多,你連這點小事都不肯讓步嗎?」
心如針扎。
「所以你今天費心準備這一切,就是為了讓我喝下符水?」
「當然不是。」他解釋,「我自然是因為愛你才精心準備。」
「我在意你的感受,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把我在乎的人放在心上。」
可我的心是單間。
住不下男友的前女友。
一場夜宵不歡而散。
到了小區門口,他停車去藥店買了七八盒藥還有一瓶口香糖。
自己倒了一大把,又敦促我多嚼幾塊。
「晚月聞不了海鮮,她本來就病了,你多讓讓她。」
到了家,江晚月正一邊咳嗽一邊收拾行李。
傅沉星急了。
「這麼晚你收拾行李要去哪?」
江晚月眼圈通紅:「剛才那人給我打電話了。」
「說已經找到我在哪兒。」
「我不想連累你們,你昨天不是已經看好了一套房子嗎?」
「我現在就聯繫房東搬過去。」
傅沉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堅定道:「我們不怕被你連累!」
「我法治社會,這裡又不是他的地盤,他能把我們怎麼樣?」
「你生著病,又一個人搬出去,這讓我怎麼放心?」
傅沉星一邊挽留她,一邊向我示意。
想要我也說幾句留客的話。
我淡淡開口:「你一個人確實不安全。」
「不如你們兩個一起搬出去!」
6
傅沉星正要拒絕,江晚月已經迫不及待接話:「這樣也好。」
「沉星,他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你最好低調點,免得牽連到明舒。」
「咳咳咳……要是那樣,我就算是病死也不會心安。」
兩人一起搬走了。
傅沉星還帶走了筆記本和幾身換洗衣物。
「晚月說得有道理,你的安全是我最在意的事。」
「這件事絕不能牽連你。」
「我幫她找的房子就在咱們小區,隔得很近。你有事隨時打我電話,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你身邊。」
真不錯呢。
最在意我的安危,所以要陪在江晚月身邊。
臨走時,江晚月說:「明舒,歡迎你隨時去我們家玩。」
「不過來之前你得提前說一聲,我怕萬一那人找上門……」
「不用擔心。」我冷漠關門,「我不會去。」
一個多小時後,傅沉星給我拍了個屋子一鏡到底的小視頻。
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
「我們已經安頓好了。」
「今晚她睡床,我睡沙發。」
「明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越界。」
視頻的最後,江晚月在房間大喊一聲「有蟑螂」。
鏡頭亂晃,探入主臥之中,戛然而止。
「傅沉星,我們分手吧。」
消息發過去,一夜沒有回應。
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他一臉疲憊地敲門。
門一推開他便抱住我。
「昨天她發高燒說胡話,我連夜送去急診,剛剛她退燒我就第一時間趕回來了。」
「明舒,別說氣話。」
「我們說好一輩子不分開的。」
「我們今年就結婚,元旦怎麼樣?」
「元旦朋友們都有假期,可以來參加婚禮。雖然有點倉促,可我想儘快把你娶回家。」
「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有死亡能將我們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