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趕著上班,沒有時間跟他多糾纏。
重申了數次分手的決心,可他只當我在鬧脾氣。
可我萬萬沒想到。
不過才短短几天的時間,他就全然改了心意。
我加班回家,他已經等在門口。
走廊昏黃的光照亮他疲憊又愧疚的臉。
他說:「明舒,就依你的。」
「我們分手!」
7
就算早有打算,這一刻仍免不了如遭錘擊。
他是我的初戀,我傾心以對三年的人。
短短几天要全然切割,就像是生生從我心口剜走一塊肉。
疼痛入骨。
見我臉色蒼白,傅沉星忙上前扶住我,解釋道:「你別誤會。」
「我們是假裝分手。」
「我昨天帶晚月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她有抑鬱傾向,一定要關注心理狀態。」
「她前夫那邊始終盯著她不放。」
「你還記得張超吧,馬上就要十一了,他和幾個大學同學趁著假期想來這邊玩,約我跟晚月見面。」
在樓下打包的剛炒好的菜,此刻貼在腿上。
灼燒一路從小腿竄到眼底。
我澀然一笑:「你怕她丟了臉面,所以要跟我分手?」
他急切地解釋:「是假分手。」
「萬一我那幾個大學同學在微信上問你,你配合一下,不要被識破就行。」
「當時她閃婚,現在這麼快又離婚,本來就承受了很多非議。」
「如果被昔日好友知道,我的朋友圈也是假的,她精神壓力恐怕更大了。」
「而且張超他們跟她前夫一家也認識,萬一傳到那邊,就更麻煩了。」
「她是病人,我們多照顧一下她的情緒好不好?」
「但你知道的,在我心裡你始終才是第一。」
真的嗎?
我真的是第一嗎?
但這不重要了。
在他是假分手,在我是真分開。
我擠出一絲笑:「好啊,就按你說的。」
「我們分手!」
話音剛落,消防通道的門被打開。
江晚月一臉感激地笑著:「明舒,你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
「你放心,我絕不會對沉星有非分之想。」她語氣低落下來,「我現在是個離異的老女人,早就配不上他了。」
「你們郎才女貌,才是天生一對。」
傅沉星連忙寬慰:「不要妄自菲薄,你跟小舒站一起,完全就是同齡人,甚至看上去比她還要年紀小點。」
他一邊說一邊朝我使眼色。
暗示這只是為了安慰江晚月說的胡話。
江晚月收起沮喪,看向我手裡的打包盒:「本來還想請你和沉星一起吃飯的,結果你打包了飯菜,那……」
「不必了。」我睨向傅沉星:「畢竟我們現在分手了,再一起吃飯不合適!」
傅沉星嘴唇顫了顫,遲疑幾秒:「好吧。」
「都是演戲,到國慶假期結束咱們就回歸正軌。」
8
脫軌的列車,還能回歸正軌?
在我這裡,沒有假分手,只有真了斷!
很快就到了十一。
我接到小姨電話,說媽媽突然心悸暈倒,已經被送到醫院,現在情況不明。
我八歲便沒了爸爸,媽媽是基層民警。一邊工作一邊將我養大,始終沒有再婚。
她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
事關她生死,我顧不得許多。
給傅沉星打電話。
他有個叔叔是心臟方面的專家。
但他沒接。
我連夜開車往回趕。
三百來公里的路,往常也就四個小時。
可偏偏十一堵車厲害,一路都是紅色擁堵。
足足開了十五個小時。
全靠一口氣撐著,我才熬過來。
早上十點多,我總算趕到了醫院。
媽媽也有驚無險,醒了過來。
醫生說疑似心梗,現在用過藥穩定了,但最好是帶去市裡的醫院做全面的檢查治療。
傅沉星聯繫不上,我絞盡腦汁想到還有個高中同學黃琦,現在正在省人醫實習。
他還在讀博,我本來沒抱太大希望。
沒想到他很快就回了消息,說已經通過導師將一切安排妥當。
「也是巧,我導師正好是心內科的院長,你放心,阿姨不會有事的。」
掛斷電話,看到微信里有傅沉星剛發來的語音。
「明舒,你昨天打我電話有事嗎?」
「張超他們昨晚的飛機,我們接了他們後一起去吃夜宵,酒喝多了,剛剛才醒。」
背景音里還能聽見江晚月嬌軟的聲音:「我洗好了,沉星你去上廁所吧。」
「我媽昨天心梗了。」
傅沉星的電話打了進來。
「阿姨沒事吧?」
「現在是要來市裡治療嗎?我馬上幫你聯繫我叔叔。」
「不用了。」我拒絕,「我已經聯繫到專家了。」
有了黃琦的幫助,媽媽得以很快安排了各項檢查。
醫生說目前情況穩定,等所有的檢查結果出來再看是否需要住院。
眼下就注意飲食清淡,情緒穩定,不要大喜大悲。
一有不適,立馬來醫院。
還開了速效救心丸。
我對黃琦千恩萬謝,要請他和導師吃飯。
「導師沒時間,請我更不必。」
「我爸那時在廠里上班被絞斷了手,黑心廠長耍賴,是阿姨一直盯著這事,我們才拿到賠償。」
「我爸媽好多次給阿姨送年禮,她都不肯收,說有紀律。」
「而且我讀高中那會被職校的混混霸凌,你還幫我打抱不平來著。」
我想起來了。
因為爸媽都是警察,我那時也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才會被那些混混堵在巷子裡,進而被傅沉星所救。
命運啊。
如此弄人。
一切塵埃落定,傅沉星後知後覺給我發微信:「阿姨怎麼樣,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對不起,張超他們都還在,我這邊脫不開身。」
9
他也給媽媽打了電話,說自己在出差趕不回來,等回來了第一時間來看她。
媽媽自然表示理解。
如今這種情況,我也不能再跟媽媽說我要分手,怕刺激到她。
只能徐徐圖之。
媽媽難得過來,我決定帶她去吃廣東菜。
食材新鮮,口味清淡,符合醫囑。
卻萬萬沒想到會遇到傅沉星他們。
我點完菜一抬頭,便看到傅沉星牽著江晚月,帶著張超他們浩浩蕩蕩的十來個人,一起進了大廳。
一行人有說有笑。
不知道傅沉星說了句什麼,江晚月整個人像菟絲花一樣,靠在他身上。
仰著頭瞧他,雙眸里亮晶晶的。
糟糕,媽媽!
我正要阻攔媽媽視線,她已經霍然站起,直勾勾地朝著傅沉星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忙道:「媽,你先別激動……聽我說……」
她一把推開我:「你閉嘴,我自己去問。」
她大踏步上前,攔在傅沉星一行人前面,臉色黑如墨汁:「小傅,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在出差嗎?」
「這個女人又是誰?」
「你跟她拉拉扯扯摟摟抱抱,把我女兒當什麼?」
與此同時,張超他們也看到了我。
他們嘀咕著。
「明舒……」
「不是說分手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媽媽臉色漲紅,胸口起伏得更劇烈:「昨天還在電話里說,今年會把小舒娶回家。」
「今天就說分手了?」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媽媽的脾氣我知道,根本攔不住。
我趕緊在包里找藥。
與此同時,江晚月不知從哪拿出一根尖銳的圖釘,握在手心裡。
低聲解釋著:「阿姨,都是我的錯。」
她的指縫裡流出了紅色的血跡。
張超他們也在催促:「傅哥,這什麼情況啊?」
傅沉星去掰江晚月的手:「快鬆開,別傷害自己。」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旋即又滿是歉意地看向我和媽媽,艱澀地開口。
10
明明只有短短几秒的時間。
卻像是三年一樣漫長。
我聽到他輕聲卻清晰地說:「對不起,阿姨。」
「我跟明舒,已經分開一些日子了。」
「晚月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沒跟您說清楚,是小舒擔心您身體受不了。」
他說話的功夫,我已經找到了藥,按醫囑取好了數量,一股腦地塞進媽媽嘴裡。
媽媽往後連退幾步,撫著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而傅沉星順利掰開了江晚月的手,將那顆圖釘搶走,遠遠地扔開。
並且迅速找了紙巾按住她手掌那細微的傷口。
「我說過,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張超一行人都目含憐憫地看我。
好像我是一個被拋棄還糾纏不清的女人。
江晚月低著頭。
從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上揚的嘴角。
可我眼下無心戰鬥,只關注媽媽的身體。
「媽,我帶你去醫院。」
她甩開我的手,深吸一口氣:「我沒事。」
「菜都點了,咱們就在這吃!」
她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小舒,媽媽信你不會對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鼻子瞬間就酸了。
差點哭出來。
傅沉星安撫好江晚月,上前幾步,低聲道:「我看你找到藥了,想著阿姨肯定沒事。」
「晚月已經流血了,我要是不向著她說話,她可能會做出更過激的行為。」
……
那是我媽媽的命。
他竟說得如此輕巧。
一根圖釘能做什麼過激行為?
當眾戳瞎自己,還是戳破自己喉嚨?
連日來堆積的怒火再也壓不住,我反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地一聲。
熱鬧的餐廳瞬間一寂,各色吃瓜的目光都追了過來。
傅沉星也怔住了。
白皙的麵皮瞬間脹紅。
江晚月一臉心疼撲了上來:「沉星,你沒事吧?」
「疼嗎?」
她瞪著濕漉漉的眼睛:「明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有氣朝著我撒!」
這樣的要求,無法拒絕。
我抬手要甩她巴掌。
傅沉星卻一把架住我的手腕:「小舒,沖我來。」
既然如此,就再賞你一個耳光。
左右臉對稱了。
很好!
張超等人上前要理論,傅沉星一把攔住:「走吧,吃飯去。」
他滿目深情看我。
「小舒,既然打了我,以後就不要再生晚月的氣了。」
「彆氣壞了自己。」
11
我別過臉不想看他。
怕會當場吐出來影響食慾。
等他們進了包廂,媽媽瞪我一眼:「這才像我養出的女兒。」
「畏畏縮縮,窩窩囊囊地幹什麼呢?」
「沒了男人,難道天就塌了?」
「你八歲你爸就沒了,我照樣一個人把你養大了。」
「就沖他剛才那幾句話,就不是值得你託付終生的男人。」
「不值得你傷心。」
我哽咽道:「媽媽你不生我氣?」
「我氣你不信我。」
「媽媽是人民的戰士,你爸死了都沒把我打倒,你分手這樣的事,還需要瞞著我?」
「我還氣他不是個東西,竟這樣欺負你。」
……
傅沉星微信上一直在給我發道歉的信息。
我直接拉黑了他。
媽媽雖然一再說自己沒事,可我還是不放心,匆匆吃好飯後,帶她回了醫院。
等叫號的時候,傅沉星也趕到了。
「我剛才來的路上聯繫了叔叔,他這幾天休假。」
「不過他說會幫我給下面的學生打電話,一定好好幫忙看看阿姨的情況……」
話還沒說完,黃琦穿著白大褂匆匆跑過來。
「我剛遠遠看見你挂號了,怎麼不跟我聯繫?」
「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你。」
「跟我還這麼客氣,」黃琦上前扶起媽媽,「我導師這會在辦公室,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我們直接過去,讓他給阿姨瞧瞧。」
「這個號一會直接退了就行。」
傅沉星皺著眉:「小舒,我叔叔說了他會安排學生幫阿姨看……」
黃琦盯著他看了幾秒,恍然:「原來你就是傅沉星,明舒以前提到過你。」
「你叔叔是傅主任?也是我師兄。」他呵呵笑著,「我導師也是他老師,肯定比他學生要強一些。」
傅沉星的臉色紅紅白白,十分難看。
朱院長耐心幫媽媽診治,鑒於媽媽不能再生氣,他打個電話,安排媽媽住院等待。
傅沉星一直跟著我,想要幫忙但黃琦都已經安排妥當。
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把媽媽安頓在病房安頓好後,我跟黃琦一起出來。
傅沉星一把攔住我們,質問:「你最近對我態度這麼冷淡抗拒,是因為他嗎?」
「明舒,你變心了?」
人被氣到極致真的會笑。
「別倒打一耙,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
黃琦臉色也很尷尬:「你誤會了,我們其實是校友。」
「我見過你,就是名字對不上號。」
「我跟你同班同學李小雪是鄰居。」
「你還記得嗎,有次小雪姐爸爸晚上去接她沒接到,托你幫忙找找。」
「你說話帶到了,結果認錯了人,害小雪姐大晚上獨自走回家,你媽第二天帶你上門道歉來著……」
黃琦的語速很快,傅沉星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連聲制止:「別說了,你別說了……」
12
像是一桶冰水,狠狠澆滿全身。
冰冷,窒息。
世界一片空白,我死死盯著傅沉星,足足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所以你那時不是在替我解圍,只是把我認成了你同班同學?」
傅沉星眸底慌亂一片:「小舒,你聽我解釋。」
眼淚瞬間充滿眼眶:「我無數次地跟你說起過我的第一次心動,說起過我愛上你的理由。」
「你一次也沒解釋過。」
「你想騙我一輩子,是嗎?」
天啊!
他不是騎著七彩祥雲來拯救我的白馬王子,他只是個胡亂應付長輩託付,無恥認下功勞的爛人。
我仰著頭,不讓自己眼淚掉下來:「原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竟然愛上了你這樣一個爛人。」
「我竟然在你身上浪費了三年時間。」
傅沉星伸手來拉我:「不,不是的。」
「明舒,這是美麗的錯誤,是命運的安排……」
我一把甩開他,滿是厭惡:「別碰我,我怕你的無恥會傳染給我。」
傅沉星一遍遍地重複。
「我並不是想騙你,只是將錯就錯。」
「怎麼開始不重要的,我愛你的心是不變的……」
可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之前他反覆搖擺,或許是在心裡心裡認定:不管怎麼作死,我都是他年少的白月光。
我不會捨得放棄。
可現在他感受到了我對他的感情正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慌了。
突然就不用守著抑鬱症的江晚月了,也不用再招待那些遠道而來的同學。
可以一天到晚地待在醫院。
他買來一大把鮮花和高檔人參:「這些送給阿姨。」
「我媽花粉過敏。」
「高血壓不能吃人參。」
他又專門去排隊打包了粥。
「是你最愛的海鮮粥,你跟阿姨趁熱喝吧。」
「我媽痛風,不能吃海鮮。」
「那你喝。」
我深吸一口氣,抬眸看入他的眼底。
「傅沉星,你要我說得多直白?」
「你的東西,我不想要、不想碰,我不想看到你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