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覺得想要跟命運作抗爭對於我們這種出身的人來說,要付出的代價是何其多。
發獃的時候。
傅斯延的車停在了我的跟前。
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
上車意味著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可能是那天的暴雨實在讓人太無力了,也可能是鬼迷心竅。
我還是選擇了上去。
因為又要上學,又要拍廣告或者客串角色,我的時間不算太多。
可傅斯延好像有極大的耐心。
他願意等我。
或者也可以這麼說。
女人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只是消遣。
沒我的時候,也可以有其他人。
只是沒想到,20 歲到 26 歲,我在他的身邊能待這麼久。
久到仿佛像是過完了一整個青春。
14
我躺在外婆的腿上,她溫柔地給我梳著頭髮,給我念叨著小時候的事情。
在這裡,我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備。
完完整整變成以前的自己。
晚一點,經紀人給我發來消息:【你給郭玉導演發過郵件啦?】
【怎麼了?】
【他們工作人員發來消息,讓你表演一段先發給他們,ok 後才有資格進入下一輪的現場試演。不過我打聽了一下,競選的人很多,還有影后,所以我覺得希望不太大。】
【沒關係的。你發給我吧,我想試試。】
經紀人在那邊感嘆著,替我打抱不平。
我安慰她:【你看有很多人都是晚年才火的啊,現在走的每一步都算數,都是在為以後鋪路,熬過了黑暗,看黎明前的第一抹曙光才最激動人心。】
我跟外婆過了那麼多黑暗的時分。
都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
那麼現在遇到的困難又算什麼呢?
跌落到了谷底,以後的每一步都是向上的路了。
郭玉導演要求試演的是女主角沒走出山村前的艱苦生活。
其實跟我年少的經歷很像。
初中的時候,我差點被村裡的光棍侵犯。
那種絕望和無助,我到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還好外婆及時回來,她拿著手裡的鋤頭直接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後背鮮血淋漓,血濺在了我的身上,男人落荒而逃。
那個年代,這種事情是丟人的,尤其是對我們還在上學的女孩子來說。
可是我偉大的外婆,拉著我找到村長,找到了支書,一定要為我討回公道。
我想過退縮,甚至自責是不是自己長得太招搖了。
是她拉著我的手,告訴我,我沒有錯,是別人的錯,不要為此感到羞憤。
羞憤的是施害者。
就是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才會避免下一個人受害。
那個冬天天氣陰沉得可怕。
可我覺得我的外婆在發光。
15
我是在一周後收到了現場面試的機會。
經紀人打來電話:「臨熙,你已經踏出第一步了,我真的很為你高興,不管結局如何,一定要往前走啊。」
是的。
我這麼多年全部在偶像劇里打轉,畢竟非科班出身,這種戲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一些,同時沒多少親密戲。
以前是怕傅斯延介意,現在沒了這個束縛,我的選擇更多了。
「你放心,我會盡力爭取的。」
最后角逐的時候,我終於見到了郭玉導演本人,她有一雙獵鷹般的眼神。
整個人威嚴卻有魔力。
現場有很多人,我甚至見到了經紀人說的影后。
輪到我上場的時候,她說:「加油,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算是成功了。」
我點了點頭。
這場戲像是抽乾了我所有的力氣。
結束後我在現場久久回不過神來,仿佛是把以前的經歷撕開給別人看。
可那些隱藏在心底最ẗṻ₃深處的疤痕,不見到陽光,是永遠不會癒合的。
郭玉導演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我回去等消息。
經紀人拍了拍我:「臨熙,我感覺你有點變了。」
我點了點頭,可能是有了退路也有需要保護的人吧。
我這次終於說服了外婆,把她接到了城裡,畢竟她一天天老去,我怕以後更沒有時間好好照顧她了,索性把她留在我的身邊,跟我一起生活。
她閒不住,在花園裡種了許多菜,又不要阿姨做飯,每天都親自給我做以前我愛吃的菜。
我好喜歡這種相依為命的日子。
如果沒有再次碰到傅斯延的話。
16
準確來說,是傅斯延和黎萱兩人。
那是一個商業站台活動。
我是陪著圈內好友去的,只是沒想到,這個產業會是他們家的。
想要逃已經來不及了。
我們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再見。
他依舊還是那個樣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矜貴,又自帶距離感。
身邊的黎萱挽著他的手,姿態萬千,大方得體。
他低著頭傾聽她的言語,末了嘴角又露出淺淺的微笑。ŧù₀
我心裡突然升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快要喘不過氣了。
有中間人在做引薦。
他抬頭撞上了我的眼睛,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趕緊挪開視線,指尖陷進掌心,強迫自己要清醒。
寒暄幾句後,我落荒而逃。
突然想到這是不是命運給我開的一個玩笑。
我是在入圈第 4 年才算有了一點兒知名度,那時我在一個網劇里演了一個討喜的女二,獲得了很多好評,舉辦慶功宴的時候,來了很多粉絲,舉著我的燈牌。
猶如是繁星滿天,照亮我的心。
那天我好開心,多喝了一些。
是傅斯延來接的我。
我太高興了,回家後抱著他又親又抱,還放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異常大膽地捧著他的臉問他,需不需要我幫他的產業站台,我現在是有粉絲的人了,最重要的是免費。
我至今還記得傅斯延的眼神。
就像是盛滿了愛的海洋,讓人無法抗拒,忍不住沉淪。
他抱著我,聲音溫柔得像是要把我溺死:「榮幸至極。」
可直到分開,我都沒機會還他一次。
卻在現在以這種方式相見。
在無人的黑暗的休息室里,我背靠著牆,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眼睛酸澀疼痛,我努力抬著頭抑制著不該有的情緒。
可是下一秒,門被打開。
熟悉的氣息瞬間縈繞在我周圍。
是他來了。
沒有開燈。
我們只能憑藉呼吸聲定位彼此的位置。
腰間突然被禁錮,然後我落入到了一個溫暖的環抱里。
「為什麼?」他問。
分開那天我沒哭。
被打耳光那天我沒哭。
甚至見到黎萱我都沒哭。
卻在此時此刻,他一開口就讓我輕易掉下了眼淚。
我無聲地咬住他的肩膀,努力地控制自己。
他的手輕一下淺一下拍著我的後背。
我搖了搖頭,推開他。
退回了安全位置。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傅先生,我該走了。」
剛踏出一步,他問:「你要去拍郭玉的電影?」
他怎麼知道?
我沒有細問,怕多待一秒,已經建立起來的盔甲就會被擊破。
17
一周後,郭玉導演打來了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再去試一次鏡。
我答應了。
並最終獲得了這個角色。
簽合同的時候,她說:「我的戲片酬不高,而且不能用替身,你確定可以嗎?」
我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我沒問題。
享受過資源被喂進嘴裡後,現在反而覺得通過自己爭取來的果實更加甜美。
可就在要簽字的時候。
她突然問道:「你跟傅總......」
黑色水性筆在紙上划過一筆,我心一頓:「他來找您了嗎?」
所以,這又是他在背後給我爭取的資源?
導演搖了搖頭,笑了笑:「是你得罪過他?他特地打來電話,讓我不要用你。」
「為什麼?」我脫口而出。
「誰知道呢,不過我選中的人,我是不會輕易就放棄的,這個圈子裡,有人為權勢低頭,有人為金錢折腰,我只忠於自己的心。」
我心裡一動。
握著筆的手更加堅定:「導演您放心,我不會放棄的,因為這也是我的新生。」
進了組才知道,導演對戲的要求很高。
我對自己的要求更高。
為了更好地演出底層的絕望。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在菜市場裡賣菜體驗生活。
我不想讓她失望。
更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絕佳機會就這麼溜走。
這個電影整整拍了六個月。
殺青的時候,導演對我說:「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用你嗎?」
她說:「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我望了望天。
時間過得多快啊。
都一年了。
舉辦殺青宴的時候,傅斯延和黎萱結婚了。
18
我以為過了一年,我的心肯定不會再起波瀾的。
可是我仍舊不敢去看他們的照片。
我怕......
宴會上有人在議論。
「絕了啊,真豪門就是不一樣,這排面夠大。」
「這才叫世紀婚禮,真羨慕。」
「你以後結婚想要什麼樣的啊?」
在第 5 年的時候,因為他哥們的話,我曾經也幻想過會不會有一天我能跟傅斯延走到這一步。
趁他睡著的時候,我偷偷量過他的指圈。
甚至,我還去定做過戒指。
那是一個法國的小店,之前跟傅斯延度假的時候,我們去逛過。
定製花了快一年的時間。
拿到戒指的那天,剛好是我聽到傅斯延說關係結束的那天。
後來,戒指放哪兒了呢?
我好像放在了衣帽間裡。
就跟所有的回憶一起,留在那裡吧。
有新的主人進去。
那些東西會連同我跟他之間的糾葛一起,被清理乾淨。
我舉起酒杯敬了空氣。
傅斯延,祝你幸福。
可就在他們婚禮的第二天,我出去晨跑的時候就看到了他。
清晨的露水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失焦。
我揉了揉眼睛。
確實是他。